2004-12-27

女孩的名字

my hero by cliff simonne velasco Posted by Hello


女孩有很多名字,蘿莉只是其中之一,裝可愛用的。
她的名字多到有時候連她自己都記不住。

走出醫生叔叔的公寓大門,她掏出皮包裡的本子,在醫生那欄裡劃上一顆心心,寫上65。略微算了一下這個月的業績,換算現金後便露出開心的笑容。再發幾個簡訊約好晚上的KTV,她想,時間還早,去 Christmas shopping 吧!

女孩喜歡去五星飯店的商店街 shopping ,那兒有不少精品名牌店,運氣好的話也會碰上買單的凱子爹。
通常女孩的運氣都蠻好。

不過有一次在福華飯店的咖啡座上被抓了包,一個禿頭大肚的男人認出她來,叫了一個她常用的名字:AMY 。她當場否認 ─ 當然要否認了,她怎麼知道怎麼記得她做過什麼事?
主要的是因為她什麼事情都做過。

從那次開始,她皮包裡隨時會帶一本行事曆,包括她出入的地方,做過的客人,還有幾副太陽眼鏡,一堆sim卡。此外她的穿著常常風格迴益,一日數變 -她不但不嫌麻煩反倒引以為樂:這樣多好啊,時間與時間之間彷彿神秘多樣了起來,在每個名字中穿梭變化,女孩因此在她的角色扮演中創造出璀璨的人生舞台:她不需要導演和配角,一個人可以變成好多人。

稍晚,女孩興高采烈地在穿衣鏡前試著她的新行頭,突然聽到陽台有重物掉落的聲音,她趕緊出去看,找了半天才發現大花盆後倒栽著一隻男生的球鞋,女孩皺起眉頭用腳尖勾出那隻鞋,赫然一聲類似煞車的聲音,一陣黑影風似的鑽進屋內,嚇得女孩花容失色,扯開喉嚨尖叫的同時,電鈴更適時「叮噹」「叮噹」地響起,這一下女孩刺蝟似的唱起華麗的詠嘆調。

女孩最不喜歡突如其來的打擾了,她很膽小。她這一行什麼意外風險都有可能發生,不能不謹慎低調;連幾個較親近的朋友都不知道她住哪兒叫什麼名字。

然而電鈴不停地,彷彿要與她對決似的:堅定地「叮噹」「叮噹」響個不停。

女孩一邊默唸著大悲咒,一邊小心翼翼地朝門口接近,好像門外按鈴的是隻大野狼是臭青母,她右手的手機上已經撥好了119,雖然她最討厭看到警察背背,女孩好不容易湊近門眼貼上一看,奇怪怎麼沒人?再仔細看,半個人高的小女孩正墊起腳尖使勁兒地按著她的電鈴。

於是女孩打開門,半蹲著問:美眉妳找誰?
氣噓噓小女孩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眨眨眼說道:姊姊妳好,妳有沒有看到我的痞皮?
妳的痞皮是誰啊?女孩問:妳叫什麼名字啊?
痞皮是我的貓貓,我是AMY。小女孩甜甜地說,笑得好像一粒草莓巧克力。
女孩頭皮一麻:喔!AMY。

原來方才陽台上那一聲類似煞車的聲音和那陣黑影是AMY的痞皮,一隻灰色的短毛波斯貓,AMY 從口袋拿出幾條鱈魚香絲,一邊喚著:痞皮 ~~~ 痞皮 ~~~
一會兒痞皮滿臉不在乎的從電視機後面走出來。
小AMY抱起痞皮嘟嚷了幾句,然後想起什麼似的,從另一隻口袋裡掏出兩顆 - 真的是草莓巧克力,遞給女孩並說:謝謝姊姊,那!請妳吃糖。美麗Christmas !

女孩不小心就掉下眼淚。

2004-12-22

心理醫生

eeksm by j gizzi Posted by Hello


出電梯進了門,女孩先進了浴室,窸窣一陣後,坐回客廳的大沙發裡沉默著,室內陰暗的彷彿連時間也無法流動,男人端坐在另一頭,並不說話。
終於女孩緩緩抬起頭來,迷濛無助地看著他,右手緊貼著裙擺,搓啊搓的,不小心露出白白的大腿。
「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他儘量把視線拉回女孩的臉上,並擠出和藹的笑容。
「我叫蘿莉-」女孩怯生生地說:「叔叔,我怕!」
「不要怕!我這裡很安全。」他起身,倒了一杯早準備好的柳丁汁給她:「叔叔會保護妳的。」
「謝謝叔叔!」蘿莉露出天真甜美的笑容,喝了一口柳丁汁,兩人有問有答對話了一陣以後,赫然,他發現杯緣多了一個半月形的粉紅色唇印。
「妳擦了口紅?!」遽爾他怒不可遏:「妳怎麼可以擦口紅呢?」
蘿莉呆住了,水汪汪的眼睛瞬間充滿淚水:「叔叔對不起!我不知道…」
「算了,妳還是走吧!」他厭惡地擺擺手:「妳們都一樣,都是妓女、蕩婦。」
蘿莉立刻淚如雨下:「叔叔我錯了,你罰我吧!隨你怎麼罰我都行。」
然後,她像一塊溶化中的麥芽糖似的,黏住了男人,將她的舌頭伸進男人的嘴裡,再抓住他的手,放進她的學生裙裡。
男人全身顫慄起來:「不要-」。
聲音裡的意志卻比糖果紙還薄弱:「可是蘿莉,我是妳的心理醫生…」
「你是我的醫生,所以要治我的病啊!」蘿莉變成了小魔女,淫淫地笑著。
「可是…」他已經呼吸不過來了。
「我的病在這裡。」她抓住他的手,往她的內褲裡鑽。

十分鐘以後,蘿莉笑盈盈的從浴室裡走出來:「叔叔我今天表現得還可以嗎?」
他從沉思中驚醒。「喔!很好!很好!」順勢擦拭眼角的淚:「不過妳好像漏了一段。」
「是喔?」蘿莉聳聳肩,「下次我背熟一點囉。」嗲嗲地說道:「對了!下禮拜我要去歐洲玩一個月,公司會找另一個蘿莉給你。」
「嘎?」他大驚:「那怎麼辦?還是等妳回來吧!」
「哎唷!別擔心,我會移交清楚的。」蘿莉笑著說:「不過你也可以試試新花樣,她是我們公司有名的監禁女教師喔!」
「監禁女教師 -」他有點心動:「那讓她下個禮拜就來吧!」
「老色狼。」蘿莉笑嘻嘻地捏捏他睡著的陽具:「走囉!拜拜。」說著走到了門口。
「等一下!妳的制服哩?」
「留在浴室裡。」蘿莉眨眨眼:「掰了寶貝,我會幫你帶好東西回來的。」

等電梯的時候,女孩隱約聽到門裡傳出類似小女孩的哭泣聲:「我不敢了….」「我下次不敢了...」
女孩呸的一聲啐罵:「媽的個老變態!」
電梯"登"的一聲,就來了。

2004-12-01

北京搖滾 -紅旗下的蛋們

distrurbance 3 by miguel cortez Posted by Hello


1988年我到北京公幹,巧遇一個唱片公司的朋友。遂約了全聚德吃烤鴨 ─ 由我們共同的事主,崔健做東。
酒足飯飽意猶未盡,我嚷著要吃冰淇淋。彼時正是11月中,北京荒涼的跟防空洞似的,冰淇淋?老崔瞅著我眉毛一挑:行!
於是他帶我們去到麗都飯店。果真有個小小的冰淇淋攤位擺著幾款樣品。
我跟朋友看了半天終於選定:香蕉船。
賣冰淇淋的圓臉小姑娘說話了:呦!先生,咱的"跛拿那"使完了,您換個別的使使行嗎?
我和友人笑到不支,蹲在地上拼命揉肚子,好久好久站起不來。
老崔趕緊安慰那愣在一旁紅臉蛋的小姑娘:別理他們,他倆是台灣來的老桿兒(土包子),沒聽過咱北京人說。
一不小心,台灣人讓北京人損了損,事後想想,這比較像是個啞巴吃黃蓮的笑話。
這是我跟崔健第一次的見面。

當時是1988,初秋,我在香港一個劇團"進念二十面體"聽到崔健的音樂,他們用來排一齣叫拾月的戲。當時一聽,簡直驚為天人,帶回台灣,先後給了很多做音樂的朋友聽,其一是真言社的老倪,也就是香蕉船故事裡的那個朋友,不久之後可登唱片的陳復明也積極與老崔接觸,大家都為他的音樂瘋狂,紛紛來搶。

崔健太有魅力了,見面的第一晚除了抽冷子說笑話,他一直跟我滔滔不絕地侃尼采,侃得我都傻了,我鮮少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
彼時的北京城特荒涼,尤其入夜以後,活生生像隻守在你門口、虎視眈眈的大怪獸。我這個訓練有素的夜貓子到了這種地方簡直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失眠焦慮地無所適從。於是問老崔有什麼通宵的地方可混?他說有,包子舖。終究沒去成包子舖,但騎著自行車跟他東跑西跑倒也開心。

當時他有個女朋友叫小鴻,是個中法混血,一口京片子,眼珠碧綠碧綠好看極了。
一晚我們從一個哥兒們梁和平家回老崔家聊天,他們兩騎在前頭,我在後頭,兩人居然可以勾著肩膀並排騎,跟散步似的,這才知道他們倆正談朋友呢!突然覺得自己這顆電燈泡也太亮了點吧,羞愧的要命,掉了車頭就走。一路摸黑迷路,迷路摸黑,在北京城又大又黑的夜裡百轉千迴,這黑大的像是一口要把人吞掉似。折騰了好半天才回到飯店。

我們倆混了幾天,算熟也算不熟,以後有機會寫成小說裡慢慢看好了。

崔健的樂隊叫ADO,兩個北京人,兩個老外。裡頭我比較熟的是吉他手埃迪,他好像是馬達加斯加人還是匈牙利人?或許是貝司手布朗什才是匈牙利人?我已經記混了。這事對我可能比較不重要。總之我要講的是:埃迪的脾氣非常好,永遠笑嘻嘻的。我們常去一個共同的朋友家吃飯,吃完飯再喝點小酒,彈木吉他唱歌,常常唱一首歌叫"Streets of London",民謠溫柔的很。

1989 年的聖誕節,我跟 ADO 去天津玩 - 他們受邀去喜來登飯店做一場 LIVE,並沒有崔健。
薩克斯風手劉元一路上幫我想盡藉口,該怎麼跟主辦單位多柪一個房間,那一間喜來登的房間要一百三十塊美金。結果他替我想了一個很爛的理由:因為他(劉元)的薩克斯風壞了,臨時跟我借了一支,我又因為不放心就跟來了。
我不好意思跟劉元說:你的藉口太爛了,我這樣哪像是會吹薩克斯風的人?還好他帶了他的新婚妻子劉蕊,一個漂亮秀氣的美國女孩同行,不能漏他的氣,只好由他去掰。橫豎京油子對衛嘴子,他們自己人打自己人。
卻沒想到真給劉元說過了,當場省了我一百三十塊塊美金。

至於仨兒,鼓手張勇光,一見我就跟我侃統一的問題,然後又說:我跟你們蔣介石同一天生日,天蠍座。時髦的咧。口口聲聲「你們台灣人」「你們台灣人」,明顯地瞧不起「我們台灣人」。因此我也就不愛跟他說話。
一次我不曉得說了什麼,他說:對了!妳這幾句話說得就像咱北京人。挺嘉許的意思。
我拗起來了,反問他:我哪一點像你們北京人?是自卑還是自大?
氣得他說不出話來。
但到現在我也不後悔說這話。
多少是會碰見一些大陸朋友,喜歡用那種老大哥的架勢壓人,夠討人厭的。

不過另一幫玩重金屬的哥們兒,也就是唐朝樂隊,那幾個就可愛多了。
唐朝是九0年代初期,魔岩唱片進軍中國大陸最成功的案子。
如今看來,他們儼然成為中國搖滾史上的傳奇圖騰,光芒僅次於崔健。

那也是1989;魔岩剛跟他們簽約,成員有主唱丁武、貝斯張炬、吉他是老五劉義君、鼓手趙年、和秦奇。
我訪問過他們兩次,吃過幾頓飯,喝過一次酒,相談甚歡。即使事隔多年,我仍深刻地記得他們那窄小擁擠的房間內,所有的器物堆疊在一塊,我看到他們眼裡射出那種對物質因為缺乏而強烈迷戀的光,從那時候開始,我對於人和物資之間的關係有了很大的改變,講得更白一點,無形中他們拯救了我,使我永遠免於成為一個戀物癖的不自覺患者。 

第一次在張炬家跟唐朝聊天,有丁武,老五和張炬的女朋友露露。
當年老五號稱中國第一快吉他手,之前是玩民樂的,也因此他發展出一種古音階搖滾。聽說當初他根本買不起吉他,遂畫了吉他把位在木條子上,是這樣苦練出來的。他很能侃,滔滔不絕不輸崔健,劈頭就問我:聽過王海倫吧?嚇得我出了身汗!心想王海倫是誰?聽都沒聽過。弄了半天原來是VAN HELLEN。

我最感興趣的人是主唱丁武,不為什麼只因為他帥斃了,帥得我頭有點昏。但他話不多,多半由老五在發言。那天聊了三四個鐘頭差不多了,我說:走!去吃飯吧。他們硬留我在家裏吃,可屋裡一點東西都沒有,你望我我望你互相看了半天,湊出了五塊錢人民幣。當場我心裡好難過,偷偷遞了100 塊錢給我同去的北京朋友,讓他塞給張炬。不久露露買了米買了雞和菜回來,大夥兒嘻嘻哈哈做飯,一團和氣地吃著。當年他們真是窮得一清二白啊,卻個個牛逼的要命。我亦老實不客氣地跟他們直說:想吃飯就找我呗!反正我可以報公帳。
其實我也是個個體戶,哪兒有地方讓我報公帳?是心疼他們。

翌年春天,我又到了北京,約了他們去喝二鍋頭;一個人對五個大漢,好在我酒量不錯沒被撂倒,倒是讓張炬騙吃了涼拌狗肉。我約莫知道那是家狗肉舖子,並不是那麼在意,大概我更想看到他們因得逞而開心的樣子。

1996 年,再次踏上北京,朋友告訴我張炬騎摩托車出了車禍,當場過去了。 
啊!我心裡難過極了,他是我最喜歡的唐朝人,年紀最小,反應最快,又是我們湖南老鄉。其他人聽說也不怎麼好,有的染上了毒癮,有的早離開了,七年間發生了太多的事,他們變了,我也變了,北京城更變了。

看過幾篇悼念的文章把張炬寫得跟雷峰一樣,我就一直在想,奇怪,怎麼沒人寫他的可愛呢 ? 在那幫深水魚多的北京搖滾圈他是個異數,年紀小,長相純潔,別人老在吹牛,他卻偶爾插個小笑話,解除一下大家的煩悶。很成熟體貼的。

偶爾我會想起他,想他說笑話的樣子,想在他家的那頓飯和他們的五塊人民幣,他煮的什麼菜我早忘了,然而卻始終記得那個氣氛下,我那微妙的心酸和慶幸。

我的小鎮 (一)

edward hopper Posted by Hello


住在海邊的老街上七年了,這是第二個家。
原來想寫的是前一個家,卻不知為什麼終究成不了文。
好像街上遇見突然想不起的老情人,卻是悵惘無言擦身而過。

我對家的感覺真像對待情人,因為生性好奇,所以對不同的人,不同的家,我都很認真卻不耐久,據說火星在雙子的人對肉體有種運動員加田野調查員式的迷戀,沒錯-我就是那種在家裡隨時要移動桌椅而且樂此不疲的人。

要說的這個家在老街背面臨海五樓,陽台望出去海天一色,對岸觀音娥娥的倩影仰臥水中,自成一幅天然美絕的畫。平常日子裡挺安靜,但到了假日便遊客如織人聲鼎沸,非得用『齊勃林飛船』重金屬消音法不可。
不過這些缺點其實微不足道。因為只要待在家裡,我便快樂自足。
我家隨意而簡單,手感濃郁,每件家具,每本書每張CD,甚至小擺設,都有各自的故事曲折。偶爾重疊交錯,時空嘩然斷裂,我就可有很多的靈感和想像......啊!我真喜歡這樣,優優哉哉,喝咖啡聽音樂,寫寫東西看看書,或者坐在落地窗前,對著青山綠水搖頭晃腦,平平仄仄仄平平一下午。

夜深人靜是屋裡最美的時刻了:海面像一大片藍莓果凍般軟滑起伏,黑暗中觀音麗影綽約,但無法掩飾胸前串串鑽飾耀眼 - 那是對岸八里的燈火倒映在海面上。如果月亮夠高,風又輕輕吹送,海面就拉出一道道金蔥銀花似的光條閃爍,是晚我就有一片琉璃擁著入夢。
如果因夜色太美而無法入睡,我會放些低迷的爵士,傭懶的 Chet Baker,滄桑的Lady Day,煮一杯濃郁的曼巴,恁流動的音符鑽進夜色如奶油般慢慢溶化在咖啡裡,這種時刻的感官特別清晰,聽得到白天聽不到的聲音,樓下的浪花拍岸,海風的低語,遠方的水鳥劃出一條美麗的圓弧,拋物線般隱入寂空...... 這感覺已經大過寂寞了,更接近安靜,一種結結實實的感覺。

寂寞於我曾經是一種虛弱;我害怕『寂寞』突襲,於是拼命地,想盡了辦法逃掉。
慶幸的是,我從來不想用一個家、一樁婚姻、一個男人、去簡化我的寂寞。
我知道寂寞是自己的事情,只能自己面對。 我學習接受、學習和平共處、甚至資源回收,我看書散步、呼朋喚友、再不濟只好出去把自己喝醉,醉到爬回五樓的家,留下鞋子在三樓發呆。
我學會寂寞這東西不可對抗,只能低頭順從,跟它作朋友,把它當雲朵偶爾遮住天空,等時間到了,它自然會飄過。
我學會什麼都不做。 是的,歲月告訴我,什麼都不要做是最好的做。

多年以後的今天,我對寂寞的懼怕已然改觀,寂寞早已成為我桌上的瓶花,白牆上的黃昏,睡睡醒醒的午夜....早已全然被轉化成一種美麗的氣氛。 也許寂寞,才是情人真正的唯一的家。

再說樓下的老街吧,要說老街則離不了捷運的通車,如果沒有捷運,我也不可能坐在這訴說這條街的故事,所以我還是先說說捷運給我的一些感受吧。

從圓山開始,城市和車輛爬在腳下,天上懶洋洋的雲飄過山麓上的廟,看得到公寓房子的三,四樓人家,客廳陽台,知道他們掛什麼畫,種什麼花,懶惰還是勤勞。
這一切有趣的角度和細節,正是我對捷運所有好感的開始。

那時候我在電臺做節目,常常會在劍潭下車,翻一個小山走忠烈祠的旁邊,繞到電臺。而山裏真的有座廟,也有個老和尚和幾條生猛的野狗,可惜我總是匆匆忙忙沒有時間停下來跟他們攀談,現在想來真有點遺憾 (是不是人生錯過的,總是遺憾?)─ 我想現在的我是不可能再去爬那座山了,也就錯失了一些山中傳奇的可能。

坐在捷運車廂裡大部份時間的我都偏著頭,看窗外的景色。
如果捷運外的風景已經吸引不了我了,我就會看捷運裡的乘客。
我喜歡看人的表情,想像他們心裡流過的念頭 ─ 尤其有點年紀以後,自以為懂了點閱讀『人』的本領,當然有對也有錯的時候;而大部份的錯多半緣由主觀,情緒矇閉,落入判斷,是故誤讀真相。

我一直期許自己是對焦的顯微鏡,而非一把丈量是非的丁字尺。

話說回捷運裡的小孩最可愛了,他們多半會很興奮,每個小孩都會繞著車廂中的拉把鋼管拼命地轉,咯咯的笑,直到被大人喝止為止,但通常要不了多久,他們馬上忘記又電風扇似的轉個不停。有些小孩喜歡學語,學廣播中的女聲說:豬~~尾~~死堆遜~~說到堆的時候還要猛地跳起來一下,可開心的咧。
有一個壞脾氣的小孩令我印象深刻,他大概兩歲還不到吧,話講得不是清楚,但哭聲驚人,一路從火車站哭到關渡橋,哭累了睡一覺醒來接著剛才的情緒繼續哭,音量還一樣,節奏也一樣,小祖宗真是 bird no up,鳥不起,阿彌陀佛幸好不是我家的。

除了小孩,捷運裡還有其他的趣味可以欣賞,尤其到了晚上 ─ 在電影工作裡有個叫 magic hour 的時刻,通常是指黃昏,天色轉暗的那一剎那。這種時刻叫陰陽交泰,在志怪的說法中常是魔界鬼怪開始活動的時候。
而捷運裡也存在著這麼一個 magic hour 的神秘空間。

我注意到,捷運車廂裡左右的窗子,前後座位之間,透明的玻璃隔層,四處都是反光的鏡子。例如我坐在右邊靠窗的座位上,我的右邊,我的前面,我的左邊,都有玻璃中反射不同的影像,這些看似很平常。但到了magic hour ,所有的反光都奇異的交疊在一個平面上,比如說在我右邊的窗戶上,同時看到前面乘客的背影,窗外淡水河上璀璨的燈火,也看到窗裡反射對面窗外的黑山,車廂內的乘客, 每一片玻璃都有好幾層的反射。赫然車廂內就好像法蘭西斯‧柯波拉那部在賭城的愛情電影,人們在迷幻的時空中交錯;左邊的人飛在粼粼的河面上,而右邊的人,也正穿過一排排公寓,飛越在夜裡,剎那間,所有人的魔幻變成我個人的大魔幻,那一剎那真是比看新蜀山劍俠還爽,至於這個大魔幻會帶我去到哪裡?於我有什麼影響?老實說我不知道,但是我在等待。

人在天涯

allenwu Posted by Hello


人在異鄉的時候,我會突然地,緬懷在曾經,某一種我習而不察的生活小節裡。類似一種細膩的迷惘,緩慢地移動我的時空,感觸便漣漪似的蕩開,無止境的蕩開,帶一點遺憾和美。

例如說16.17.18 歲的日記被我父母燒掉這件事。當時我非常憤怒 (那幾年我的日記就是我跟自己相處唯一的方式)。尤其是對我父親;他自己是寫字的人,怎麼會這麼不尊重別人文字的權利呢?
多年以後我才想通 ─ 道理很簡單嘛:因為我不是別人,我是他的女兒。
如果我有個16 歲的女兒把自己的房間都漆成黑色,我一定也會著急也會過問。

再例如說曬衣服這件事,這是我媽媽灰姑娘時代最怕的事,自然,就落在我頭上了。小小的我當然計較,為什麼不叫弟弟去?為什麼每次都是我?
我媽媽會說因為妳是女孩子,女孩子就應該做家事。可惜當時還不認識西蒙‧德‧波娃,說不出啥鏗鏘有力的話,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了。

但在異鄉的那幾年,我卻瘋狂的喜歡上曬衣服。
也許因為我什麼都沒有。只有無邊無際的自由,風一樣的,吹過來吹過去,空曠而茫然,自由到我好想哭。
因此寫字,或者說曬衣服這樣的力氣,一直在生活中默默地支撐我。

在明艷照人的陽光下看著自己五彩繽紛色的衣服,飄搖在微風裡真是一種美好;彷彿置身於一部不寫實的電影裡,聽一首搖曳生姿的巴莎諾瓦,回憶起那個遙遠湛藍的暑假,初戀的微醺與悵然,雪白的貓沿著夢穿過牆,驚醒了月光和花香...

也許是那樣的自由太稀有,太寶貴;也許是因為那個時空下,什麼事情彷彿都為日後預留了一點溫柔的角度。我想那時候我已經很清楚,人生中只有那麼一個純粹的時刻,並存著快樂與孤獨,大多數的時候我會忘記台北的家,我的父母,我以前是誰,做過什麼事,這些一點不重要,我終於逃掉了自己。終於一個人了。

『一個人』對我始終是個命題。
當然我也喜歡兩個人,三個人,很多人;但很多事都要從『一個人』的思考開始。什麼事情裡都有 1 ,我們卻一直在錯失這個寶貴的真理。
就像並存的快樂和孤獨,其實本是一件事。

在異國的歲月裡,我對快樂與孤獨的渴望凝成了一個無邊無際的空間;追逐著絢爛的夕陽,徘徊在黑夜的邊緣,站在善與惡、提升與墮落、空虛與需要,這種種兩極的角度來解釋我的世界,徹底的孤獨,快樂地掉眼淚,這樣的撕扯,最後,變成自由。

關於L.A.的夕陽 - 雖然一個無趣的男生鄭重告訴我那是空氣嚴重污染的後果,我仍堅信它是一個關於文明的美麗隱喻。而且馬上把那男生的名字忘得乾淨。

我第一個家在十分西班牙味道的社區裡,叫天普敦,在西邊,靠L.A.County。因此下班回家,我可以一路走進滿天的晚霞裡,經過家門如果不想停的話,我便一直往下開,約10分鐘左右,路的盡頭會出現一座小山丘,山丘上有一個很好的視角,可以俯視半個L.A.。

我常常開上小山丘,放著遙遠的家鄉音樂,在漸漸沉下去的夕陽和漸漸豔麗起來的夜之間,許許多多的回憶飛過,拂過臉上,卻什麼都不留,彷彿天地間就剩下我一個人,準備好安靜的,偷偷的老去。

不久我搬了第二個家,這看夕陽的活動才告一段落。新家恰恰相反在往東的路上,夕陽在背後,前院有棵大楓樹,後院有個大花園,有各種果樹玫瑰和青蔥辣椒,中間是一方淺藍色的游泳池。

住這兒時我已經在piano bar 打工了,所以白天的時間很多,每天儘待在後院,邊游泳、邊喝啤酒,聽烏鴉一隊隊的飛過頭上,醒醒睡睡,頹靡的不得了。

若家裡待膩了,我就開半個鐘頭的車去到Pasadena old town 一家花園咖啡屋,喝它一碗比臉還大的卡布奇諾,這裡是沿著科羅拉多大道發展出的幾條街,商業和藝術氣味並重,各種新奇的街頭表演,露天咖啡座上的俊男美女,華麗高貴的意大利餐廳,猶太人的古董店,名牌服飾和 Art Gallery,逛著逛著半天就沒了。

old town 再北一點,有一個大公園,有兩排輪胎做成的鞦韆,偶爾我也會進去抽根煙,坐一下,盪個鞦韆,撒把野。
後來才知道,就在公園的另一個街口,住著我們親愛的小說家,而極有可能,在郵局門口,超市裡面,我就錯過了一個正在消失的時代。
想到這兒總是悵然。

除了這幾個地方,我還喜歡混電影院。一禮拜大概三天五場吧。
經常看到無片可看,就得開遠一點去到西好萊塢看歐洲片。
這樣行雲流水的日子過了大半年後,直到坡妹搬進來成為我的室友,我才暫時告別了一個人的生活。

紐約‧紐約‧

fighting the shadow by susan neill Posted by Hello


我綣曲在紐約唐人街一棟陰森老舊的公寓裡;沒有桌椅沒有床,沒有電話,也沒有人拜訪。只有一種近似時空滲漏的感覺,不斷蠶食著,蟻噬般爬滿我的軀體,彷彿有一條巨大的神經,正牽動著我生命裡所有的隱痛。

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很久以前在香港的中環,除夕夜的前一天。我遇見一個全身背滿了大小水壺的流浪漢,高高瘦瘦,蓬頭垢面,好像發了瘋的黃藥師,眼神望向遙遠的桃花島。他身邊的人,完全當他不存在似的來來去去,個個行色匆匆,光鮮亮麗,入世而篤定。
我卻不知為什麼,好像被他吸引似的,偷偷跟著他,走了好長的一段山路,直到自己驚醒,才無端害怕起來,趕緊慌失失地逃掉。

多年後坐在這空無一物的公寓裡,我終於明白了當時害怕的原來是一種狎昵的凝視,一種無法抵抗的吸引,剝光你似的眼光,既甜蜜又危險地笑著 - 啊!我想,那個瘋漢其實住在我的靈魂裡。

窗外是腐氣沖天的盛夏,屋內是我洶湧的魂飛魄散。

在紐約,這個宛如垃圾場,眩麗潰爛的眾生百態裡,我穿梭在滿是homeless的街頭,地鐵裡,人潮的腳步像海嘯一樣淹過來淹過去,仿佛一部快轉的無聲電影,我澈底感覺不到自己,更感覺不到別人。

沒有感覺的後面,隱藏著一種奇異微妙的快感。

六個月以前,因為由來已久,深不可測的厭煩,我終於逃出了台灣。
我再也不想看到認識的人,包括我的父母,我的朋友。
我一心想做另一個人,一個也許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剛來的時候,睡在親戚家臨時搭的木床上,常常睡到半夜,「匡噹」的一聲,床就散了。我一邊小心翼翼的拼起床板,一邊聽著窗外呼嘯而過的警笛聲並心想,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抵不住安逸的渴求,我還是厚著臉皮去找我那有錢的乾妹妹。
她家是開磚窯的,正在這兒一所私立大學唸書。她的父母幫她在百老匯大道與86 街口,買了一間高級公寓。門口的警衛穿著雪白的制服,眼睛手電筒似的打量著進進出出的人。
我成天坐在窗台上,望著中央公園發呆,再發呆。

不久乾妹介紹我一個餐廳打工的機會,一天工作10小時,拿的是基本工資,一小時四塊兩毛五而己。這份工並不好打,剝芥藍菜剝到指甲流血,下工後雙腳哆嗦幾乎下不了地鐵的樓梯,生命之流前所未有的低,而且一直往下,繼續的低。

我跟一個打廚房雜工的小越南妹交上了朋友,也許因為我們是店裡最可憐的兩個。
她真是土,第一次看到夜晚的街上,地鐵口冒出來的濃煙,她驚慌失措地大喊:失火了!失火了!
一旁的我尷尬又羞恥的,帶點幸災樂禍的眼光望著她(彷彿自己比她優越多了),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生存的荒謬使我基本的同情心也失火了。

一晚我們領了錢半個月的工資,一起去吃冰淇淋,平常是捨不得吃的。
突然,她用坑坑巴巴的英文告訴我她的故事,她怎麼借錢來的美國,六個人擠一間房,聽著聽著我好想哭,臉卻木木的,無法反應。
送她上車後,我一邊走到我的A Train月台,一邊想著自己茫茫的前途;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見她了。坐在地鐵裡我忍不住哭了,一路從曼哈頓哭到皇后區。

我再也不可能去唸表演了,再也不可能遇見一個什麼異國藝術家,圓我那從不存在的藝術夢。但我的驕傲更不允許自己灰頭土臉的回去,承認並接受所有的失敗 - 在日以繼夜的掙扎、虛幻和絕望裡,我警覺到自己即將要失去對生命和自由起碼的渴求;想當初正是因為要打碎自己對安全的依賴,所以把自己拋在這樣一個孤絕的環境裡,這是原本一開始就計劃好鐵了心的靈魂藍圖,但眼前,我似乎困在現實與理想的對峙裡,一籌莫展,寸步難行。

其實是因為負氣,我才來到了紐約。

坡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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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妹是我在L.A.的室友,一個美麗冶豔的新加坡女孩,15歲就當了模特兒,開始她多彩多姿的人生。其實她來自馬來西亞漁村,有點泰國血統,眼睛飛吊入鬢,笑起來風情萬種,十足一副壞女人相。跟她站一起我簡直清純的像個村姑,她就很喜歡我無辜的長相非常不滿意自己的,每次都說:baby 妳長得真lucky ,不像我,長得那麼海灘,男人看了就想上。海灘是我翻譯過來的。那個字我的字典裡找不到。

她的國語很爆笑,通常是從港劇學來的,所以她常常跟我說 : baby 妳不要講得太裡面,講外面一點我才聽懂。事實上她認識我們的時候才剛學國語,經常鬧笑話,譬如說那天大家在打麻將,她在旁邊等待,等什麼呢?因為打完牌,約莫11點以後,大家要去跳舞。
她是個射手座,性子急到沒命,拼命問大家打到什麼風什麼風?還有幾把?
大家都愛逗她,其中一個仔仔說: 就快打完了,妳先去打扮打扮。
坡妹聽了「喔」一聲,就跑去廚房,不一會跑出來,拿著一只空碗一臉疑惑地問:要打幾個蛋?幹嘛要打蛋? 大夥兒笑得前仆後仰到幾乎沒法打牌。

在我們成為室友之前,有一次我搬新家她來玩,我的門牌是4567,她如發現大陸地說:齁baby 妳會發,妳這個number 長得好整齊!
那時候我們們好得人家都傳我們是 lesbians,我們笑而不答,這樣傳最好了,省得我們還要趕蒼蠅。沒錯,江湖話叫『連削』,我們曾經是最麻吉的洛城姊妹花。

不瞞大家說,之前我寫的拉斯維加斯遇鬼記,主女角就是坡妹。再把故事講一遍,以饗舊雨新知。

在我決定移居L.A.之前,有個長假,我和男友一時興起,開了車就往拉斯維加斯走。 到的時後約莫午夜,Vegas燈火通明像個大攝影棚,夢幻非常。

我放下行李,衝到賭場大廳,準備好好用力玩一下,耳中聽著嘩拉啦的錢幣聲此起彼落,再灌他兩杯威士忌,暈乎乎的氣氛立刻上頭,感覺自己好像走進Martin Scorsese的電影裡,興奮極了。
大廳裡的人很多,面孔像魚群一樣在我眼前游來游去,眼花撩亂中,一尾鮮艷的熱帶魚鎖住了我的目光 - 她穿條瓦薩姬特有圖案的緊身短群,屁股圓翹,兩腿修長( 我特別注意到她沒有穿絲襪),大波浪的褐髮及腰,蜜色的皮膚(是東方人,但絕對不是台灣人),五官精緻,眼睛大而明亮,泰國佛似的往上吊。

我很少看女人看到這麼目不轉睛,但她真是豔光四射啊!我找到我的男友叫他看這個女孩,但我男友家教不錯,他只看了一眼,馬上告訴我:別害我不能思考,輸了算妳的。

女孩模特兒走台步似的,優雅從容的穿梭在大廳,背著香奈兒的皮包,有時手裡拿杯酒。我發覺目不轉睛的不只是我,只要她經過,那些男人都會用眼睛跟她敬禮。過一會兒我去盥洗室,p 完出來,卻赫然發現她正在洗手檯前對著鏡子補口紅-嬌艷欲滴的杏桃色,我望著鏡子裡的她,忍不住說: Nice color ! You look so gorgeous!
她對我嫣然一笑( 哇!眼前突然亮了起來),說:Thank you,my dear !瞇著眼看我非常友善地笑道。
嗯!攀談有望。我馬上就問她:Are you Chinese?
No!她說:But I can speak 汞東瓦 !!
我馬上改口用廣東話跟她哈啦。心裡想,哇!這下越來越有趣了。

幾分鐘以後,我們倆已經姊妹淘似的,手挽著手,親密的從洗手間走出來,我大概知道她什麼來路了。我心裡還直後悔沒有穿出我最華麗的行頭和高跟鞋,站她旁邊我簡直寒酸的像個小ㄚ鬟。不過她並不是那種盛氣凌人的美,所以我還蠻自在。我想我們一定有緣吧!
而且她的嘴可真甜,跟蜜似的,左一句my dear 又一句 sweetie,叫得我頭都昏了,還好我是異性戀,要不然一定對她一見鐘情了。
於是我們就玩到眼睛快睜不開啦。

看看錶,我想該是 Kiss and good night 的時候了,便跟她說我們得睡了,中午還得趕回L.A.呢!她馬上一臉可憐兮兮的小貓臉,她說,能不能去陪她睡,她怕。

我愣住了,看看我男朋友再看看她 ,我男朋友不得不說:好吧,妳去沒有關係。
哪知這女孩開口要我男朋友也去陪她,還很堅持喔。
我看著她充滿疑惑,她看來不像搞 Kinky Sex 的人,但我們相識不到四個鐘頭,她就提出這種要求,實在‧‧太‧‧太‧太考驗我們的人性了。
我那獅子座,很俠女的個性突然跳出來說:沒問題,我們洗完澡就去找妳。
我男友也沒有認真拒絕,所以我們就去啦。

我跟她睡一張床,我男友睡另一張。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電話響了起來,她接過,咕噥了兩句然後遞給我。我還來不及奇怪,就聽到電話裡我男朋友緊張兮兮地說:
妳們快出來,HURRY UP!我和那個女生只好披了衣服睡眼惺忪滿肚子問號的走出房間!男友站在走廊的那一端,面色焦急的朝我們揮手。我當然開口就罵他,半夜不睡覺,演鬼嚇人呀!
他的臉色比下梭哈桌時還難看百倍,聲音略微顫抖地說:我真的見鬼了。他說,睡到一半,他覺得有人在拉他的腳,睜開眼睛一看,一個赤裸上身,挺著啤酒肚的金髮男人,約莫50歲左右,正橫眉豎目的看著他,並用英文大聲咒罵,要我男友滾出房間。

妳們沒有聽到嗎 ? 他反問我們。
在我來不及害怕之前,女孩的臉色刷一下變得慘白,出現了驚惶的眼神。
我當然追問下去,女孩只好吞吞吐吐的道出原委。
原來這個老外男鬼已跟她多年,只要每次她上賭場,這男鬼一定如影隨形纏著她,吵得她不能睡覺。

他有沒有對妳怎樣 ? 我又好奇又害怕地問。
Mother Fucker ,當然每次他都想搞我啦 !女孩一臉恨恨,但蠻不在乎地說。
我目瞪口呆看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迸出一句:那妳就不要上賭場嘛!
哪知女孩嫣然一笑,笑得淒慘詭異,她說:嗯搭嘎(不行啊)!我係賭鬼來個。
頓時我的背脊發涼,一陣麻痺從腳底衝上頭皮,驚覺眼前的她才真是,比如說徐克的電影,倩女幽魂裡走出來的聶小倩。

當時怎麼會想到再見到她而且兩人竟然成了好朋友。

兩個月以後的某一個禮拜五的晚上,在我工作的店裡,我又看到了她的身影。
我很興奮地叫她名字,她卻是一臉茫然相。
怎麼陪妳睡過的人妳都忘了呢 ? 我半帶玩笑的說,於是不拉‧不拉‧不拉,道出那晚Vegas 的事。 她一臉驚喜,但還是想不起來的表情,我也不好意思怪她,很顯然的,她已經喝茫了。
過了兩天她又出現在我們店裡,這趟她不是來玩的,是來上班的。那時候店裡有三個公關小姐,一個北京小姐林紅,兩個台灣小姐歡歡和小雨,加她四個,她是最年輕最性感的了。
自然,喜歡找她的客人也比其她小姐多。雖然她的國語不怎麼好,但她臉上有股"純潔"是一般夜店小姐身上看不到的,當她迷濛的大眼睛深情款款望著你時,就彷彿她已經愛上了你,其實她只是好玩,玩完了以後還是玩,她把什麼都當成玩,玩得開心,玩到玩不動,就是她簡單的人生守則。

但她應付客人的招數也很簡單,除了喝酒,傻笑。講來講去也只能說:是嗎 ? 你猜,你說咧 …實在因為她國語不好。
不過店的男客卻蠻吃她這套,可能因為她胸大腿長,笑起來甜甜的眼睛會說話,隨和熱情,傻不拉姬,講話爆笑,就連一般的女客也都蠻喜歡她。

有一天我和她一起休假,吃完飯去一個朋友的PIANO BAR 喝酒,有個山東女孩叫葉璿在那兒唱歌,我們去找她玩。不知不覺中我倆已經喝了一瓶半的CHIVAS,另兩個朋友來太晚,已經一點半 LAST CALL了,我們就想回家再轟趴一下,我搶著開車,坡妹坐旁邊,經過MISSION時,她突然想到要去修車JOE的家拜訪一下,我說:ok!no problem !就往JOE家一直開,直到她說:妳過頭了!我想都不想,一下巴古回去。說時遲那時快,馬上就有四輛警車前後左右『咻』一聲四面把我攔下。當場我酒醒到可以唱國歌。
怎麼辦呢? 被逮到還是得乖乖做酒測啊! 我還知道要脫掉三寸高跟頭鞋可見我真的沒醉 !! 總之我在乖乖的走直線,轉眼珠,一輩子沒有笑得那樣乖女孩,而我這邊忙著在做酒測,她們那邊也正被警察盤問 。坡妹醉起來真的很可愛 (三分醉就可以了) ,裙子穿得又短,兩手捂住胸口拼命傻笑不迭。警察叫她把兩手拿出來,沒想到她自胸前拿出一小碗剛剛從PIANO BAR 裡幹出來的牛肉乾,笑容可掬地問警察: YOU WANT SOME ? 連警察都忍不住笑了。一旁我的酒測做得尚可,他們就放了我一馬。

那時候"金恩案" 的暴動剛過,老美警察對其他族裔的歧視有收斂一點。此外我另外那兩個朋友一點沒喝,更加上坡妹的笑容和玉腿,當然,還有那一碗『不小心被幹出來牛肉乾』。

坡妹亦有她辛酸的好幾頁,雖然她外表看來灑脫開放,光鮮亮麗,但是她還是有她的死穴,其一是愛情,其二就是賭。90年初,她每個月起碼賺五六千塊美金,仍然寅吃卯糧入不敷出,除了物欲橫流之外,『賭』,就是最大的致命傷。

離我們住處最近的賭場叫 BICYCLE,我有個高中同學在那兒當 DEALER,收入頗豐,據他說連那裡面工作的人都很難把持的住,每天站在鈔票堆出來的美夢前(然而極可能更是一步踏空墜入深淵),瞧著它在對你眨眼招手。真的,是蠻難抗拒的。
我去過BICYCLE一次,聽說那裡牛肉麵很好吃;我是不愛賭的。也許是因為我們家另外三個都好賭的關係。
話說我家這個坡妹常去BICYCLE,偶爾也去私人賭場打打麻將,這點我是閉嘴的,她並不是一個說得通的人,而且她賺的錢,她愛怎麼花就怎麼花,我哪有資格說啥?

對於交上坡妹這個朋友,坦白說還真出乎我意料之外;她除了外表漂亮,個性可愛外,內容其實蠻空洞的,講話真的只能很外面。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個『好朋友』。
我想,她一定是我靈魂裡最不敢的某一些要求的總合,例如說,變成美麗壞女人的慾望,操縱男人玩弄愛情的慾望;雖然她很容易掉進愛情裡,但還算合乎上班小姐的比例原則,好在她是個射手座,又健忘又善變,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原來說的就是她這種人。因此接下來,我要講一個湯姆瓊斯雙排扣的故事,當然跟愛情與好賭都有關。

那一晚她從BICYCLE 睡醺醺的回來,我正在房間裡跟我媽通電話,心情沉重。她一直探頭進來,笑容可掬卻欲言又止。
「佐麼野?」於是我問她。我們講話是國粵英語夾雜的。
「Baby I met a guy。」她瞇著她的桃花眼,無限嬌羞地說。
廢話!我心想,妳每天都遇到好多guy。有什麼特別的嗎?通常她喝掛的時候我是不想浪費唇舌的。

她也不管我願不願意聽,不拉‧不拉‧不拉,口齒不清的描述了她所遇見的那個男人,大意是那傢伙很凱,是個大咖,在BICYCLE 百家樂的賭桌上認識的。男人面前一疊疊100 塊的籌碼,對坡妹如是說道:我有沒有榮幸請全場最美麗的小姐幫我下注呢?
坡妹露出嬌艷的笑容,纖細的手指一揮,結果是輸了。然而男人依舊笑容滿面地說:謝謝妳,美麗的小姐,雖然輸了,但是值得。
我猜坡妹就是在他這句話以後火速愛上她的。
我很想告訴她,那是二秦二林時代的台詞,但她是個馬來西亞漁村妹,肯定沒看過瓊瑤的電影不知道誰是二秦二林。算了!何必敲醒她的美夢呢?朋友的道理是:你開心,我黑皮啦。

這故事聽過就算了!我不覺得有任何發展的可能。她當時愛的男人可多呢,包括了我們店裏的小 DJ 湯尼,門口的警衛尚恩,牙醫傑夫,多的我都記不清數不清楚,也許以某種簡單的說法,她真的是『愛在當下』吧!

不過這回,我錯了。
過了幾天那個男人居然出現在我們店裡,當坡妹神色慌張的來告訴我時,我差點打翻手上的托盤。「坐哪裡?」於是她我問她。
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我看見一堆人,「哪一個啊?」我又問。
「妳等下過來,我幫妳介紹。」她已經興奮的不知所措了。
抱著好奇又期待的心,我踱到了那個大喀的桌子旁,仔細一看,唉呦!我的媽呀!湯姆瓊斯的鬢角加上湯姆瓊斯的雙排扣,這這這,品味也太奇怪了吧!就算有再多的美金我還是會笑場的,真不知道坡妹的眼睛看到了什麼?她明明也很喜歡古天樂的啊?

腦海裡突然閃過"美麗佳人奧蘭朵"。
這部電影是我在西好萊塢一個藝術電影院看到的。當場驚為天人。

在L.A.最好的記憶就是「孤獨」以及「孤獨所衍生出來的一切情境」例如看電影,追逐夕陽,夜泳。簡言之在孤獨的彼岸凝視自己其實就是我生活裡最大的樂趣。
我想坡妹之所以介入我的生活,其實也是我心裡一種隱密的要求。作為一個觀察者一個對愛情冷笑卻無法拒收的半吊子女性主義者,她就是我最不澈底,最虛無的自由。

來講講她那令我敬佩的一面吧。
在Alhambra Main St. 上有一家10 個廳的電影院,我們倆可以在那兒混大半天。不過通常是各看各的,就像她不會勉強我喜歡湯姆瓊斯雙排扣的男人一樣,我也不會硬拉她去看美麗佳人奧蘭朵,我認為要當朋友,起碼要尊重彼此的選擇。

那天我們從早場看到下午四、五點,10 個廳跑來跑去,總是找不到對方。我就在公共電話打她的BB CALL,留話要她六點在大廳見,晚上還得打蛋打蛋上班撞錢柳。但她老也不回CALL,也不見蛋,急得我半死,於是使出奪命連環call,就聽到離我不遠的公共電話一個粗聒的女聲大叫道:好了啦!別摳了啦!X 都被妳摳爛了啦!媽呀嚇得我,三步兩跳跑去摀她的嘴。一邊警覺的四周掃射,看看有沒有人因為她的話笑得不支倒地。還好,經過的都是老外,並無異狀。

喔我忘了說,坡妹的聲音粗嘎沙啞,像刮鍋。那年小玲來L.A. 錄音,聽到她的聲音居然讚不絕口,還想幫她出唱片呢。

那天晚上湯姆瓊斯雙排扣很大方,每個waitress都拿到了100 塊的握手費。通常每張桌子有20塊小費,分一分每個人拿到50 到100 美金一晚上,但握手費就是個人所得了;最多一次我拿過500 塊,我嚇了一大跳,那個才從台灣來的小鬼一臉懊惱的樣子,一定是拿錯了。我還蠻夠意思地問他:那你要不要拿回去?小男生當然愛面子,笑得比哭得還難看:開玩笑?我是那麼小器的人嗎?從此他再也沒出現過。

話說湯姆瓊斯雙排扣,原來是個有來頭的人物;台南人,姓蔡,世界名牌亞洲總代理,有三個老婆。從此以後,坡妹就成為他口中的「第四個查某」,笑得一臉幸福洋溢。坡妹有一點很令我佩服的是,她對於自己的職業和賺男人錢這件事簡直理直氣壯的令人啞口無言。雖然她粗嘎的聲音說起甜言蜜語真爆笑,不過大多數的男人們酒一下肚頭後精蟲跟著上腦,誰跟你計較那麼多?

倆人的蜜月期沒有多久,一晚湯姆瓊斯雙排扣一反常態的,沒有點坡妹的檯,甚至要我們老闆轉告她,千萬別去他的桌子。因為他帶著他的老三,一個高挑秀氣,氣質不錯的女人。兩人正旁若無人的你儂我儂。我一看到那個女人我就知道坡妹沒搞頭了,那女人看起來是會彈鋼琴的那一型,言詞挺文雅。
老實說我心裡蠻同情坡妹的,她已經在後面歇斯底里地摔東西,大哭大罵,發酒瘋了,鬧到我們老闆生氣了,讓我開車把她先送回家去。

雖然我跟她那麼好,可是很多話就如同她自己所說的,只能講得很外面,講得太裡面,她真的聽不懂。對於男人和愛情,我們有太分歧的認定,基本上對她的選擇,我通常保持沉默。
送她回到家,她就把自己鎖起來嚎哭,我得回去上班沒法陪她,倒不擔心她做傻事 ─ 她不會的,她只會虐待別人不可能虐待自己的。回來以後她卻不見了。
我猜她可能去了BICYCLE。雖然擔心但我沒敢找她,我知道她需要的只是好好發洩一下,豪賭一晚,甚至找個男人one night stand ,怎麼樣都可以,就是不要碰到麻煩才好。然而直到第二天下午,還不見她的人影,我心裡有著急。打電話給她,卻沒人接。竟然連call 機都放在床頭上,沒帶 ─ 這call 機可是她的命啊。
第三天,還是不見人,我打電話給BICYCLE 的朋友,他們說根本沒見到她。
這下我真的急了。

我開始通知所有我們的朋友,包括一些私人的場子,果不其然,我打聽到當晚她確實在一個叫強哥的場子裡打麻將,強哥是飛鷹的,也是兄弟咖。
我心裡大概有數了,她一定撇海了,躲起來了。
可是我馬上要付房租啊!嗐!講到錢就傷感情,就算我跟她再好也沒那個能力幫她付600 塊房租,先墊是沒問題,可是我有一個不祥的預感,這傢伙要落跑了。
她的人生曾經上演過無數次的失蹤記。

一天一天過去了,所有的人都問我「坡妹哪兒去了?」,好像她是我的影子一樣。
我由同情,擔心,變成生氣,喝了酒以後更是幹得要命。我必須搬家了,必須離開我那心愛的游泳池和後花園,因為她的衝動和愚蠢,還有不負責任。枉費我們一起生活了快兩年,她的失蹤令我在措手不及中恍然大悟─我哪能怪別人呢?明明是我自己的問題,她那麼多缺點擺在眼前,我卻視而不見。

搬了家還沒完,強哥開始去店裡找我,一次,兩次,三次,臉色越來越難看,話說的越來越難聽。我只能不斷陪小心地說:「強哥,我真的不知道,我哪敢騙你呢?」然後開一瓶XO,向強哥表達我的『敬意』。

時間當然是最好的藥;所有,我對坡妹的錯綜複雜,好比驀然回首,往事早已雲淡風輕了。其實我一個人過得還蠻樂的,不必當她的司機,陪她吃飯玩樂,我認清了自己不太適合壞女人的角色,也許壓根,我對異性沒有太大的需要。

那是我在L.A.的第三年,談過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小戀愛,剛寫完第一本小說,New Age 的閱讀也進入了第二年,正試圖回過頭,凝視自己『那一襲爬滿蝨子的生命華袍』。

我的 New Age 閱讀是從一個常來店裡卻不常說話的客人─理察給我第一本賽斯書『靈魂永生』開始的。當時他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想妳會喜歡這本書的。」
我心裡還不服氣地想:「你怎麼會知道我喜歡什麼書?你根本就不認識我。」
而且在夜店裡,無論是對誰說這種話,可都是一種冒險,不合時宜;但我不得不承認的是,那時候的我的確,需要一些心靈層次的閱讀和指引,我彷彿知道,就有那麼條線,過了它,恐怕就再難回頭了。
於是生吞活剝,我看完了『靈魂永生』。心裡那份空虛彷彿一個洞,開始無限地擴大,擴大。剎那間所有的一切,以一種極緩慢然而甜蜜的速度掉進了這個洞裡,在反覆地翻著『靈魂永生』的同時,我的恐懼和悔恨也慢慢現身了,父母的影像漸漸回到了我的現實生活裡,我熱烈地希望再見到理察,因為我需要更多New Age的閱讀來解釋來看清自己深陷的困境。我終於又見到了理察,他帶著一種「我知道妳會如此」卻是如天使般的微笑看著我。
他把他手上所有的賽斯書都了我,一共五本,其實不容易讀,因為涉及物理哲學神秘學甚至西方宗教學,我只能形容自己在這反覆的閱讀裡,艱困地生存著,死過去又活過來,死過去又活過來。
1993 那一整年,我前所未有的運動,每天都要在SPA 裡花上兩三個小時,因為要出很多的汗,要有那種死過去又活過來的感覺。

那一天,就像每一天一樣,我做完運動後,走進STEAM ROOM 裡休息。蒸氣氤氳中,我看著坐我對面的女孩子,穿的比基尼奇怪怎麼好眼熟。再仔細一看:正是失蹤人口坡妹。
妳媽啦!我當場罵了出來。當然囉,不是那種生氣地罵。
坡妹一見是我,也笑了,卻笑得很不自在。一時無話,氣氛更尷尬了。
我只好說:妳還住L.A.嗎?
她說:NO,我住舊金山。
從舊金山來這兒SPA,妳還真有一套。我搖搖頭半笑半真地說。果然坡妹還是坡妹,從來不虧待自己。她倒是一臉不好意思,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後彷彿下定了決心:BABY 我跟妳說,我結婚了。
我一聽,鼻子差點沒掉下來。誰啊?我不認識吧?我還是忍不住問道。
她搖搖頭,一臉幸福的笑容:等一下他會來接我,我再幫妳們介紹。

一年不見,我跟她似乎生疏了許多,有些問題我已經問不出口也不太關心了,對我而言,坡妹已經沒那麼迷人了,我知道是我變了。 我們沉默地站在Holiday SPA 門口,偶爾提起一些朋友,也只有兩三句話而已。真沒想到再見到她我居然是這麼淡漠,不涉及任何價值判斷的淡漠。於是在等待他老公的過程中,我看清楚了自己和她這兩三年以來的關係,說實話,我覺得好輕鬆。

她老公看起來是個NICE GUY,呆呆的笑容,看來涉世未深。
肯定是被妳騙到手的。我笑著跟她倆說。
兩人甜蜜地互望一眼,跟我定了個遙遙無期的下次約會,目送他們白色的MINI VAN漸漸消失在斑斕的夕陽裡,我跟坡妹的L.A. 奇緣,也暫時打下一個句號。

有容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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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情島嶼 / 張韻明

十年前在A 城,我認識了一個38E 的女孩,她的家世很好,人也漂亮,well 可能有點大小姐,但因為蠻天真可愛,所以就算驕縱了點也不是什麼大缺點。
她的老公因為她家裡的資助,開了家中型的印刷廠,員工有七八十個。
於是我們的有容公主,每天很快樂的當她的老闆娘。
她老公在台灣時曾擔任民生報的娛樂記者,小小風騷過一陣,然而在當了印刷廠老闆以後,他便轉變成一個目不斜視言語無味色大膽小的成功商人,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那天是 X'mas Eve,我打工的Night Club 請了一個金髮碧眼的脫衣舞女郎,在12 點整的時候開始熱舞,一件一件的脫。
當晚天店裡大爆滿,座無虛席。但幾乎都是成雙成對的多,所以男士們也只有眼動心動下面暗動而已,並不敢真的有所行動。
火辣的脫衣舞孃跳到有容公主的桌上了,一直挑逗著有容公主的老公,他可是笑得眼睛都不見了,卻還ㄍ一ㄣ在那兒,一臉很害羞的表情。
這時有容公主一個不耐煩兩個很睹爛,一下跳上桌子,跟那個脫衣舞孃對ㄉㄨㄞ起來,舞姿之大膽火辣,比起專業毫不遜色 。所有人都又笑又叫,頓時場面為之瘋狂。 唯獨她老公一旁笑得很尷尬。
熱舞一陣,有容公主去上洗手間,剛好碰到我,她說 : ㄟ ~~~ 幫個忙,幫我把胸罩後面的扣子解開一下。 我雖然滿肚子疑問但還是幫她解開胸罩後面的扣子。
只見她坐在洗手檯前,捧起她的38E,嘩搭一下把它們擱在桌上,說: " 呼 ~~~~ 累死了。" 看得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但因為跟她沒那麼熟,也不好開什麼熟朋友的玩笑。

兩年以後我聽到了這對夫妻離異的消息。男生愛上了一個上海來的小他20歲他公司的總機小美眉,偷偷買了輛賓士跑車給人家,覺果有容公主發現了,當場關掉公司,並結束她老公所有的銀行戶頭。跟了她公司的一個設計 ─ 是個女的,毫不客氣同居了起來。
又聽說有容公主的前駙馬,後來到TOYOTA 賣車子去了,還成為Top Sales。

與催眠大師下午茶

Posted by Hello


下午茶 / 張韻明

讀書會秋遊,去爬七星山。碰到一些熱衷靈修的老朋友,其中一個催眠大師,和他美麗典雅的妻子,讓我有了一次難忘的下午茶。

催眠大師35歲,長得蠻帥穿得也很明星,我認識他的時候他不過是大二的學生,如今據他統計,他已經催眠了1000個以上的案例了。
這樣的人怎麼能放過呢?於是我客串起主持人,訪問了他一個下午,一旁聆邊的陌生人聽了也很樂,我是從他們半張著嘴的表情中看出來的。

NewAge新時代思想,包含賽斯、克里希那慕提、第四道、奧修,歐靈與神對話等各種不同路線。我們這個讀書會是讀賽斯的。
催眠大師熟讀賽斯,每個問題他都適度的引用賽斯回答,在座的七個人裡面,大概有兩三個人聽不太懂,眼裡卻有點敬畏之色。對話中充滿了大我啦,靈魂伴侶,理性體,意識心啦,能量啦,信念改變啦等這類的靈修名詞,我們卻好像聊起一個老朋友般自然熟稔。

一個很像牡羊座的女生問了很多實際的問題。例如催眠有什麼功能。

催眠大師說,可以釋放你的負面信念,與你的意識心,大我做直接的連結,改變了信念,引導能量正面運作,就可以改善生命裡的困境。
女生又問:一定會回到前世嗎?
另一個男生插嘴;可以看到來生嗎 ?

恕我對催眠師朋友的答案作些保留。因為他使聽者對理性徹底地不信任。(在許多催眠以及心理諮商的案例中,專家的角色總是過度介入。)
當催眠大師一再強調自己有多棒多行,幾乎可以和崔玖博士的花精治療法並駕其驅時,我看到他迫切的需要。但我不想落入判斷,所以,就起身去逛鳥園,看金剛鸚鵡去了。

我也知道自己的問題。我很怕讀 NewAge 會變成一種身份和權威,彷彿我們已洞悉了靈魂的秘密,不是的,我完全不是的。我仍然樂於犯錯與墮落,並安於懷疑。

在我看來,新時代跟任何思想,知識一樣,是可以販賣,變成商品。就像璩美鳳事件以後,靈修團體倍受爭議,我們的讀書會裡,也有不少大師:催眠大師、解夢王子、身心靈整合大師....你若問我他是不是有真功夫,我會回答那就要看求助者心靈渴望熱切的程度。

我們讀書會一直是由王季慶小姐捐出她內湖的華宅,做為聚會場所。那些賽斯書的中文版權也是她自掏腰包買的。所以讀書會必須發展出自立更生的方式,才有了今天的中華新時代協會的成立,才有那些大師陸續上場。而其中一名H 醫師更是大師中的代表人物,演講,咨詢出書,幾乎聚焦了所有的光環。

但是在前幾次的見面裡,我察覺到他很個人的情緒變化,臉上的氣色是騙不了人的,哪怕你再怎麼大師也一樣。

在下午茶之前的幾個小時,也就是秋遊的早上八點鐘,我們先行集合,有來自美加,高雄和台中的朋友約莫50人左右,大家見面自是興奮洋溢。

遠遠的,H 醫師朝我走來,他看起累斃了,眼泛紅絲。
我們老友相見都是以擁抱作為招呼,那是最直接感到能量的方式了,通常一個擁抱以後,我已經有點意識到什麼了。
他看著我,用一種我不太舒服也不熟悉的方式說:妳看起來糟糕極了。眼神中有一點殘忍的笑意。
喔!是嗎?我笑著說:我老得那麼快嗎?
妳抽很多煙喔?他像醫生質問病人的口氣。
我說:我已經很久不抽煙了,而且H 醫師,一大早上跑到七星山頂,你寄望我還是個精神奕奕的美女嗎?你是不是起床氣你自己說。我還跟他開著玩笑,其實我們很熟的。
誰知道他用一種帶著恨的眼光說:我看妳這輩子,就是現在最糟了。
我嚇了一跳,也被他打擊了一下,但我很清楚他說的不是我,很可能是他自己的鏡向作用,尤其在一個精神科醫師的沮喪裡,這種參照更是明顯。

於是我正色的告訴他:H 醫師,你是NEW AGE 的先鋒,你又是精神科醫師,所以麻煩你自我要求一下,你的話究竟帶來善意與洞悉?還是你個人權威的展示與鞏固?你給人的是治癒?還是能量襲擊?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訴你,現在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時刻了,從來沒這麼好過。

他有點尷尬地看著我:是嗎?你不是在演戲吧?
我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我哪有那個時間和力氣一早爬上山來演戲給你看?XXX,你老實說最近有什麼壓力是不是?
他突然露出不好意思的小孩臉:對不起對不起,真的是我自己的問題。
然後我們再度擁抱,這回,我感覺到了善意和開放。
講這個故事的意思是:小心你的崇拜,時時檢查你相信的權威。因為大師最可能是魔鬼。

再把話說回年輕英俊的催眠大師身上,這個下午茶好有個結束。
當我逛完鳥園回來,桌上是催眠師美麗典雅的太太在發言。
她正在說她自己的前世:她是明朝一個青樓女子。敢愛敢恨,一個客人要贖她,妓院不肯。她就偷偷跑去幽會這個客人。結果肚子大了,私情敗露後,她被活埋在土裡,窒息而死。(哇~~~~我想起大衛鮑伊在電影俘虜中) 我笑瞇瞇地看著她,儘量露出誠懇的眼神。然後,餘光看到催眠師的表情:是那種贊許的,欣賞的,有點得意的微笑。

突然間我毛骨聳然到不行。

再說夢

eddence of peril by brain miller Posted by Hello


我做過一個很驚人的夢,夢到所有我喜愛的衣服回來找我,開了一場五光十色充滿感情的party。那些許久不見的衣服還跟我翩翩起舞,談笑風生呢!

我的夢比較眾生,人不是唯一的主角。意識的焦點跟醒的時候很不一樣。
這亦是我一直在注意"夢"的理由。總希望從夢裡得到一些心靈的訊息,翻譯些來自靈魂深處的密碼。

我有許多夢的記錄,大概有一年是持續記錄的,其他時間是想起了就記,不過自從上次把夢解成號碼以後中了三星,就不太有什麼有趣的夢了,真是財迷心竅追悔莫及。

在 New Age 裡頭對夢有很多美麗的解釋,一系列唐望的故事,彷彿武俠小說般的精神叢林探險,卻又是真人真事,進入自己的夢中與不同的自己對話,周旋;這便是我最感興趣的地方了,於是我就去練,練一種所謂的清明夢境。

清明夢境一句話說完就是,夢中的你自己知道是在做夢,而且,有能力可以改變。前一半我相信大家都曾有過,強度的差別而已。下一步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我曾有過一次清明夢境的經驗─在我休息好一陣不練以後,嘿嘿!它突然就來了。在此容我保留我精采的夢境,只能重點的說,夢裡的我非常清楚自己正在夢裡,在面對一些狀況,突然一道意念如閃電,我對自己說:我不要這個夢我要改變它,夢境馬上"刷"的一聲就變了,高興的我笑出聲來,當場驚醒了自己。

對我而言,夢很難用文字捕捉,因為夢裡的主體意識是流動的,逸出了時間的線性結構外。所以夢中那個"我"無法一件一件事的感知,而以一種更大的心靈方式,好比說心電感應,聯繫著彼此的存在。那意謂著夢裡並沒有"時"和"空"這兩件事情,人可以一下變大一下又變得好小,一下在這兒一下又在那兒,甚至可以在一個不太像你的身體裡,卻充份感覺到自我強烈的存在。

有時候現實生活某個特殊的場景,或說當下的那個狀況,會令你不由得一怔,說:咦!這個好熟!我好像夢過。為什麼?為什麼?夢裡的一切跟醒時的我又有什麼關係?

就讓我講一個夢的故事試著以管窺天吧!

我有一個劇場的朋友,是一個感情不順遂的女生。可她蠻努力調整自己,我想劇場的訓練對我們最大的影響是:我們比較容易由戲由角色的角度去瞭解人生,給生活多一點可能,相形下亦少了絕對的壓力。

她曾經告訴我的一個夢是這樣的:
她去一個陌生的地方看戲,找不到又有點遲到,好不容易找到了;看戲的地方是一個二樓,類似臨界點劇象錄在迪化街的劇團。
她到的時候演出已經開始,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坐在舞台上獨白,觀眾圍著她,氣氛低迷。舞台上的女孩正在流淚,叨叨絮絮彷彿在懺悔似的,剎那間我朋友呆住了─因為台上的女孩赫然正是16歲的她,她完全無法克制走上前去拉住女孩的手,不住喃喃地說:我知道我知道!沒關係的....兩個人遂抱頭痛哭起來。

後來她問我這夢的意思,我說:恭喜!妳已經跟16 歲的自己達成了和解。
我的朋友立刻流下淚來。

雖然我沒有問她16 歲時發生什麼事,但我知道一定是她生命的一個關卡,發生過什麼事也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藉由她的夢,她在那件事裡,得到勇氣與成長。

我那特別的小朋友

blue horse by pamela brooke Posted by Hello


我有個很特別的小朋友叫明萱,今年升六年級,是三年前替慈濟精進班上戲劇課時,一個令我難忘的學生 。

她是個漂亮的小女孩,眼睛靈活,反應很快,防禦性攻擊性都有一點,但聰明的不得了。

每次上課前我都會買些巧克力蛋糕帶在身邊,放在我的書包旁。有些小孩會過來看一看就跑了,雖然很想吃,可是不好意思開口;只有明萱會很堅定地說:老師?我可不可以吃這一塊?
當然可以啦!我開心地回答,心裡想:傻孩子,就是買來給你們吃的。

我是想藉由巧克力蛋糕看看每個孩子表達自己的能力。

前年元旦,有人在樓下喊我:" 忽忽老師!忽忽老師!"

我站在陽台上探頭往下一看,是明萱的媽媽騎著機車戴著她和姊姊,正往上跟我熱情招著手呢。於是我趕緊下樓,原來姊妹倆各用電腦畫了一張卡片給我。明萱還緊緊抱住我親了一下。

她媽媽說,明萱常常小大人似的聊到我,說我給她很多"想法" ─ 多可愛,用"想法"這個詞彙,真是精準。

我之所以注意到明萱是因為一開始我看到了,她露出了對同齡,甚至大一點的男生一種厭惡的表情,後來她母親告訴我,原來明萱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遺棄了她們。

因此我找了個機會跟她母親聊了聊。明萱的母親是心算老師,也是慈濟的義工。聊了之後我才知道,竟然,她小我好幾歲;生活的磨難使她的外表完全走樣了。

但她還是很堅強的帶著兩個女兒,很努力給她們好的生活以及精神引航,因此我敢跟她直講,我看到明萱,某些我認為偏差的表達。
例如有男生跟要她說話,她就眉頭一皺,說:"哼!變態。"要不就是"色狼。"

她母親顯得無奈,聊到她先生的遺棄甚至哽咽起來,我完全無法安慰她,等她哭過了,我們就約好,盡量去導正明萱過度防禦的敵視傾向,我們不希望因為她父親的不負責,剝奪了明萱快樂健康的童年。

所以每次上課時,我會特別的讓明萱上台,和其他男生搭戲即興,給她一些好玩的狀況,例如安排一個國二的大哥哥演明萱的弟弟,題目是 " 媽媽不在家,小弟弟頑皮打破花瓶....."
這個明萱小姊姊可把她那個頑皮的弟弟教訓的頭頭是道呢!
然後我再讓他們交換角色,讓明萱體會當弟弟被修理的感覺。

經過兩三個月排戲下來,明萱開朗多了,教室裡常聽到她銀鈴似的笑聲,從此也再沒聽過她罵男生"變態"和"色狼"。

明萱的那張卡片上有精美的電腦繪圖,卻是手寫的字(多麼慧質蘭心):
親愛的忽忽老師,我要祝妳,永遠青春,美麗。   
勿忘我,學生明萱留。

真是個儍孩子,我怎麼捨得忘記她這麼個特別的小女生呢?!

妳和我和她

ANGELES BY MICHAEL APICEPosted by Hello


第一章
◎活不過九歲

我終於醒過來了。或者這是另一個更深邃的夢境?
門口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我聽出是我的父母與人低聲交談著。
而我正躺在病床上,虛弱的,甚至抬不起手來,想出聲叫我媽,卻只發得出小貓似的哀鳴。
我不知道我究竟怎麼了,最後的記憶,是我母親背著昏迷中的我,一顛一顛的,在大太陽下趕路。矇矓中我可以感覺到她在哭。
忽然,門口傳來一個較大的聲音,說:「你們最好心裡要有準備,這小孩就算救回來了,也可能有智能上的問題。」
這說的是我嗎?
我閉上眼,又陷入了昏迷。
那一年,農曆是潤七月。
頭一個七月裡,我被一大碗熱騰騰的湯,從腰部以下嚴重灼傷 ─ 那時候家裡正在打牌,我父親突然自牌桌上站起,直接衝到客廳,"轟"一聲倒下,開始抽搐,口吐白沫,大家趕緊圍過來,將他的嘴撬開放進一隻白鐵湯匙,免得他咬到舌頭。卻沒有人注意到一旁跳腳哭泣的我和那一碗我媽媽剛端上桌,卻被我爸爸打翻在我身上的熱湯。
我媽媽回頭罵了我一聲:哭什麼哭?去拿條毛巾來。
我已經痛的說不出話來了,只能哀鳴:燙到了!燙到了!
這時媽媽才發現我的慘狀,火速趕到了信義路新生南路口,林秋江外科。然而褲子已經黏在腿上了,護士小姐只好一點一點的剝下來。
我把頭埋在媽媽懷裡,咬著唇,痛得眼淚直流,卻不敢哭出聲來。

從小我就體弱多病,而且好哭。
但因為好強又比好哭多那麼一點點,所以上小學以後,我很少當人面前哭出來。
尤其是我的父母。
也因為孱弱的身體,我比別的小孩安靜很多,也少有同齡的玩伴,玩伴在一起是要玩的,而我小時候並不怎麼愛玩,只喜歡坐在我父親的大書櫃前,一本一本的,囫圇吞棗。

我一定是利用生病來遠離那些我不喜歡的人和事,雖然那時候我才9歲,根本不明白這個幽暗的心理因素以及後來,這樣子的疏離對我所造成的影響。

當然,現在的我是極度明白,所以我才能那麼武斷地告訴妳,我,一‧定‧是,利用生病來遠‧離‧那些我不喜歡的人和事。

對於一個9 歲的小女孩而言,我的脾氣確實大了點,因為我不喜歡的人和不喜歡的事實在太多了,妳知道的,從小,我就是一個難於取悅的小孩。
我討厭來我們家打牌的每一個大人,偶爾也順便跟著討厭我媽媽,她明明知道我爸爸有癲癇的毛病,不能打牌,偏偏他又愛搶牌打,所以後果總是一樣,打著打著,我父親就忽地狂奔而出,瞎跑一陣後,砰一聲倒下。在我更小的時候,第一次看到父親發病時,我簡直嚇壞了,腦海裡不斷出現的恐懼是「我沒有爸爸了」,「我爸爸要死了」。稍大一點,我會聽我媽媽的話,奮力的在我父親身後追趕,深怕他一個不小心被車撞到或是其他什麼樣不可預估的危險,總之,我一面抹著眼淚一面微弱地喊:爸爸呀 ~~~~ 爸爸呀 ~~~~,然後,眼睜睜看著我的父親在我面前,像棵大樹一樣的轟然倒下。

我幾乎再也沒有想起過這些畫面了。它們依然像當初刺痛著我,我不得不離開電腦前,走到陽台上,朝著對面的淡水河和觀音山,大口大口的吐氣。

好了,就讓我繼續說下去吧。

第一個七月過去了,我復原的狀況出乎意料的好,已經可以跑跑跳跳,爬樹爬牆了。
另一個更大的災難卻悄悄的向我靠近。
那一天是電視上轉播了紅葉少棒在威廉波特比賽的後一天,我家正在大興土木,準備在二樓加蓋一間房,我很興奮,因為那即將是我的房間,第一個我擁有的房間。我正在一個人玩著跳房子 - 隱形的房子,從我們家跳到隔壁楊媽媽家,跳過一條防火巷。
不幸的是,我並沒有跳過去,我直接跳了下去。

根據後來工人的描述,我好像被人推下去的。我一點不記得了。
只有依稀,剪影似的晃動,我被抬了進去,亂成一團,然後是一顛一顛的,我媽媽背著我,一家拒收,第二家也拒收,最後,終於我住進了第三家醫院。

母親說我昏迷了48個小時,唯一醒過來的一次,是一根又粗又長的針,插進我胸腔的時候。
我突然睜開眼喊了聲:痛啊!跟著又迷迷糊糊睡過去。
她說,她就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我母親很少哭的。她也是好強的不得了,很愛算命,為了算命,她上山下海哪兒都能去。她卻硬說是因為我的關係。
她說我出生以後,她拿著我的八字到處去算,所得到的答案幾乎都是一樣的:這個孩子活不過九歲。我腦震盪以後,她抽了個空又去找一個很有名的算命仙,哪知算命仙把八字排了排,嘆了口氣,往旁邊一推,說道:這位太太,妳也不要這樣戲弄我,這個小孩明明已經不在了。

但那些算命的都錯了!我還是活下來了。帶著一種深深的恐懼 ─ 也就是那天在病床上迷迷糊糊聽到醫生所說的「就算救回來了,也可能有智能上的問題。」

所以我一直在等,等自己變成白癡這件事。

以我現在對自己的瞭解,我覺得自己真正的病是孤獨,是想要逃離人群的欲望。
只要是一個人,即使不做什麼我也可以很快樂。

其實一個人可以做的事多著呢!除了窩在我爸爸的書房,我最喜歡的一個地方就是圍牆上,大門頂上那一塊小小的屋簷。坐在那兒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我,誰走路是仰著頭走的呢?
彼時流行壁虎功,手腳打開成個大字,兩三下就上牆了。直到前幾年我住在一個眷村裡,也是同樣的矮圍牆,偶爾忘了帶鑰匙,還是高跟鞋一脫,照翻不誤。
啊那時候真喜歡鄭佩佩,不但做著異想天開的俠女夢,還很認真想過上山拜師,偷偷的紮沙包,挖洞練輕功,後來被對門讀初一的男生發現了,著實嘲笑了我一頓,從此我的俠女夢就破碎了。

記得吧?吳興街118 巷25 弄15 號。55 年剛搬去的時候,旁邊還是一片綠油油的稻田,還沒有自來水,得走10分鐘路程到附近的一所小學提水,那個小學也就是後來我唸書的地方。

◎ 寂寞的眼神

回頭來看,我真要謝謝自己那段寂寞的童年;它頑強地盤踞在我心裡的某個角落,雖然後來,我看似外向,但我知道它是孤獨巨大的投影。以某一種說法的話。
因為孤獨,我對所有的事情所有人都有了距離,有時候包括對我自己。
也因此,我才有用筆跟自己說話的習慣,文字變成我跟自己溝通的一種基本方式。沒想到這樣的習慣卻遙指我日後的人生方向,當然,這跟我父親有絕對的關係。

父親弄文五十載,著作五百多萬字,跟我,卻無話可說。
常常浮現在我腦海裡的,是父親那寂寞的眼神,那深不可測的寂寞,吞噬了我童年大部份的回憶和快樂,也吞噬了他自己。

但我記得我曾經很愛他的。

那時候他除了編中華日報副刊,還跟馮放民等人辦了一個作品雜誌。在博愛路的三愛大樓。我和弟弟常去那兒玩耍,雜誌社長的什麼樣我老早忘了,但我還記得一樓的咖啡廳,和冰淇淋。約莫父親常去那兒寫稿,總之,那兒的女服務生跟父親挺熟的,笑嘻嘻地逗著我和弟弟,並說:林先生,是您的孫子嗎?好可愛!
於是我就看見父親眼中一閃而過的寂寞,和嘴角上那抹久久不去,極不自然的苦笑。
我把面前的冰淇淋推開,沒法吃了。
這是我對父女之情,僅有的,一個較清晰的記憶了。
一直到去年的十月,關於父親的回憶,才慢慢湧現;如潮汐般,日夜拍打著我的情感,與文字。

父親走以前,孤獨地在武漢近郊的小公寓裡躺了三年。
那時,他的老人癡呆日趨嚴重,家中也正逢遽變。
而我才剛結束我的長期流浪,回到家,面對這些壓力,我表現得很堅強,就像一個長女般。
父親的病並不影響他對我的不滿,自從那個深夜,他把好不容易做好的假牙,又掉進馬桶裡,我責怪他不好好睡覺,整晚走來走去幹嘛。
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他渾身發抖咆哮道:
「妳不要這樣跟我講話,我受不了。」
不久,彷彿跟我鬥氣似的,他摔了一跤,再也沒有下床。
看著他在病床上日益萎縮的軀體,我知道,他正慢慢的離我遠去。

那個夜裡,我聽見他叫『媽媽』的聲音,微弱而持續著,我趕緊推門進去看。
照顧他的看護睡得正熟,父親卻是睜大了眼,右手凌空抓著,抓著。
我握住他的手,問他怎麼了?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餓了。」他說。
我替他泡了一碗麥片,放進一塊我從台北帶來的蜂蜜蛋糕,這是他最喜歡的吃法了。
我一匙一匙的餵他,他張著無牙的嘴,一癟一癟,像隻嗷嗷待哺的幼鳥。
吃完了,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嘴前親了一下,好像看到天使般,燦爛的笑了。
「謝謝妳」。他說。
有記憶以來,父親從未如此坦然的表達他的感情,尤其是對我。
費了好大的勁兒,我忍住呼之欲出的眼淚,強笑道:
「謝什麼啊?我是你的女兒啊!」
「啊?!」父親怔怔地望住我,彷彿我說了件令他迷惑的事。
「我是你的女兒啊!我是岱維啊!」我又重覆了一遍。
「喔!岱維。」
父親輕輕嘆了口氣,渙散的目光落在遠方一個不確定的焦點上,然後,眼睛閉起,發出鼾聲。
坐在他的床沿,我貪戀的看著父親,好想把他搖醒,告訴他,爸爸啊,我已經用盡最大的力氣愛你了,你知不知道啊?

所以,妳能告訴我嗎?為什麼我的體內總是在極端的拉扯,冷淡的熱烈的,記得的不記得的,愛與不愛;兩點間似乎存在著一個更大的陰謀。
而妳,是不是那個不知不覺的共謀者呢?

飛兒

protait 6.0 by pablo perez Posted by Hello


一晚小夏心情不好,想找人喝酒,便來到死黨阿祥工作的飯店,阿祥在健身房裡當教練,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跟辣妹辣媽打情罵俏,再鉅細靡遺的向小夏匯報。
小夏因為聽得爛熟,所以當他看到游泳池裡的女孩,誤以為認識很久了,差點走上前去打招呼,幸好隔了道玻璃門,小夏停在半空中的手,才不顯得那麼尷尬出色;待他意識到自己的愚行之後,只好乖乖的坐在室外,瞅著玻璃門裡的女孩胡思亂想;女孩有一對特別的眼睛吸引了他,混合著孩子氣與狂野......他嚥了口唾液,感覺有根羽毛輕輕搔過喉頭。

小夏驚訝地看著她像隻年輕的海豚,垂直切入水面,濺起幾朵俏皮的水花,又濕淋淋的昇出水面,湛藍的池水更襯得她雙眼瀲灩,臉如秋月;他的目光隨著女孩移動而渾然忘我,直到阿祥喚他好幾聲後,小夏才如夢初醒,傻傻的望著阿祥,完全忘了來找喝酒的事。
阿祥替兩人做了簡單的介紹,眨了個眼說:
好了快閃吧!別破壞我的好事。
一面朝正在收東西準備下班的櫃台辣妹咧咧嘴。

小夏當然明白他言外之意,尾隨著這名叫飛兒的女孩步出飯店的停車場,正想著該如何開口要電話,飛兒突然轉過臉對他說道:
餓死了,陪我去吃東西吧?!

飛兒領著小夏來到一家皇宮似的海鮮自助餐廳,大大的水晶燈,紅豔豔的龍蝦,滿屋子衣冠楚楚的食客,小夏又傻了眼,有點茫然的看著飛兒面前那三大盤龍蝦生蠔螃蟹,看著飛兒狼吞虎嚥,將桌上所有的食物,一盤一盤變魔術似的變不見,小夏面前的沙拉才剛吃完呢!他心裡簡直佩服起來。

回到飛兒住處,小夏心裡正盤算著如何開口,飛兒說:上來啊,你不想上來嗎?
小夏一時慌了手腳,傻傻跟上樓,進門前,飛兒已經解開他襯衫的扣子,一陣推拉,兩人在浴室裡,在氤氳的水氣與肥皂泡裡,先來了激烈的一回。

而後,回到床上,比浴室更激烈,小夏使出他僅知的五種體位,體操表演似的,飛兒亦配合得很好,彷彿老情人,完全熟稔吻的藝術和技巧,撫摸的弧度和停留,齒痕的深淺和狂野,小夏比方才更high上100倍,啊他幾乎要含著淚向上天禱告,飛兒就是他所有的美夢成真,她比所有的性幻想好過千倍萬倍,老天不要讓她消失掉吧!小夏才這麼一想,身邊的飛兒霍然起身,裹上一條大浴巾,迅速飄進浴室裡。不久,傳來陣陣嘔吐的聲音,好一陣子,小夏呆住了,不曉得該說什麼做什麼,就在這時浴室的門裂了條縫,露出了飛兒平板的聲音:喂!你先回去好不好?
小夏只好窸窸窣窣穿上衣褲,訕訕地,走出飛兒住處。
浴室裡的飛兒繼續嘔吐著。

一路上小夏不知所措的回想方才的種種,迷惘狂風似的捲向他,他的心隨著風速就要跳出胸口,猛想起忘了問飛兒的電話,他想也不想便掉轉了車頭,閃電般碾過路面,繞了半天,卻怎麼也找不到來時的路。

隔天一大早,小夏到了阿祥的家門口,希望能從阿祥的口中探聽到飛兒的事,任何的一點一滴都好,他覺得自己已經愛上飛兒,愛得幾乎要發狂了。
睡眼惺忪的阿祥搞清楚小夏的來意後,靠在門邊斜睨著小夏一副譏笑的表情:
靠!這麼認真?那個馬子誰都可以上的。
跟著,室內傳出女人的尖叫聲,間或雜著靠來靠去的聲音,乒乒乓乓的,再過了一會兒,安靜下來,兩個像爛芭樂的男人走到了樓梯間,互遞了一根煙,坐在樓梯上無言的抽著。

一個月以後,小夏騎著機車經過東區,停在紅綠燈前的時候,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小夏轉頭東張西望,發覺對街一個女孩站在天橋上,拼命跟他揮手。一團熱騰騰的紫。看不清楚面容,但他直覺,那團紫,正是飛兒。
他趕緊把車停到路旁,等著那團紫色撲向他。

出乎小夏意料的是,這次飛兒似乎並不熱衷做愛這件事,而且她的長相與打扮,與上次判若兩人;說實在上回飛兒長怎麼樣,他也早忘了,只記得溼濕的髮熱熱的吻。
立即小夏陷入非常難言的焦慮裡,雖然他一路上什麼都沒說,陪著上北淡水一間仿唐式的大道場,繞了大半個山坡拜過或坐或臥或騎龍的菩薩石像數十個,也脫鞋畢恭畢敬,求了支什麼籤還花一千二解半天,小夏覺得這飛兒簡直看穿了他心裡的鬼影幢幢,就帶他到這兒感受一下神魔兩界的鬥法,太好了,小夏幾乎要哭出來,剛才那座亭子裡他才想著要是把飛兒撲倒一下,不知有多開心。

至於飛兒,這大半天都是不開心的,求完籤以後,也沒有更開心一點。
她想說,不如繞道去基隆找歐雞桑聊一下天,可能會開心一點,於是又風塵僕僕飆到了基隆,誰知歐雞桑不在家,卻跟歐雞桑的兒子一票小鬼聊開了。
小鬼們在談離家出走的事,大家都有一堆經驗談,歐雞桑的兒子說:翹家?我想都沒想過,就被旁邊那滿臉青春痘的小鬼一巴掌賞他腦門上:靠!你幹嘛翹家?你家裡什麼都有幹嘛翹家?眾人嘻嘻嘻哈哈哈亂笑一陣,飛兒也開心的加入討論,桌上一堆彩色的糖果,大家卯起來喀。糊裡糊塗中小夏也吞了好幾顆。

接下來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中途醒過來一下子,依稀感覺自己在間陌生的房間裡,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大堆聲音,音樂和人聲,有點吵,好像在一個夢裡,再睜開眼時,他在自己的床上,才覺得有點頭痛,突然想到:啊幹!還是沒有飛兒的電話。

他望著地上呈大字形的牛仔褲發起愣來,拼命在腦袋裡尋找那塊失憶的地方,到底有沒有做過?怎麼回家的?真恐怖!他一點都想不起來了,摩托車還好好的停在樓下,油箱沒油了,輪胎與擋泥板都挺髒的,可見跑了一大段路,但回憶竟是如此飄渺,一切不過是昨天而已,他當然聽說了那些糖果的神奇,但只是因為糖果嗎?還是因為飛兒的關係?

昨天的飛兒留在他腦中的是一陣驚嘆─ 當她面對大佛求籤時,虔誠的低下頭那一瞬間,站在飛兒對面的小夏不禁震動,不如說空了一下。那一刻他完全沒有蠢蠢亂竄的慾望,他看到的只是飛兒安靜的臉,閃閃發著光,他突然安靜了下來。

小夏試想過飛兒可能的背景,從她家裡的擺設,她的穿著打扮,脖頸間甜甜的香氣,聯想到她在他身上的神情,她狂熱與柔軟的表情 - 溼漉漉的飛兒又浮出眼前 - 小夏對自己的性燥動簡直毫無辦法,沖了個冷水澡,還是燒得慌,於是換了衣服騎上車,油門一踩,往前飆就對了。
在加油站時電話突然響起,是AMY,問他正在幹嘛?
在加油啊。小夏回答。
來陪我吧。AMY說,一種曖昧的口氣。
小夏想了下,說:好等我,我15分鐘就到。

小夏糊裡糊塗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醒來。
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啊幹!竟然睡著了!
一旁睡趴成大八字,半裸的AMY 是他的前女友,兩人分手兩年但偶爾見個面,上個床,平常各過各的,也不太打電話。
阿祥說這就是炮友,炮友就炮友吧!小夏並不在意,兩個人都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

夜很深了,小夏疲憊地回到家,遠遠看到飛兒坐在他樓下大門口一臉很不爽的瞪著他,地上一隻大旅行袋。嚇得小夏六神無主,頓時疑心起自己身上儘是AMY的味道,或者說,小夏突然有一種害羞的,想躲避的念頭,只想儘快把這身做案的衣服換掉
,擦去另一個女人的痕跡,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有那種莫名其妙,做賊心虛的感覺。

上了樓飛兒一臉疲倦的跟他說,我很累,今晚什麼都別問,明天再好好跟你說。果然很快就睡著了,小夏小心翼翼,支著下巴躺在她身邊,怎麼躺都覺得不自在,突如其來的失去距離,使小夏陷入了一種難以捉摸的焦灼中,他竟覺得眼前的飛兒真實的太不真實了,於是他起身,坐到了沙發上,點起一根煙,隔著嬝嬝的煙霧,一切似乎才稍稍的,安定下來;但不可能一樣了,多了一個飛兒,他怎麼可能再跟以前一樣呢?他是如此想要這個女人,這個令他酥軟的女人,令他擺蕩在一種朦朧的幸福中,不覺睡著了,房間繼續安靜地亮起,飛兒慢慢睜開她的眼,看到身邊睡得正沉的小夏,轉了個臉望向窗外的天色 ─ 小夏有一扇景致不錯的窗戶,層層疊疊高樓中居然還保有一角完整清澈的藍天,飛兒突然莫名其妙感觸起來,閉上眼深呼吸了幾下,彷彿下定了決心,輕巧跳下床。

她迅速將旅行袋打開,拿出簡單的換洗衣物,取出一只黃色的牛皮紙袋,裡面滿滿塞著鈔票。飛兒抽出一疊,捲在胸罩裡,再把牛皮紙袋塞回旅行袋裡,廚房找了個置物櫃,把旅行袋揉成一團塞進去。

事情來得太突然,老實說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不曉得怎麼就走到小夏這兒了,飛兒一邊嘩啦啦沖著熱水一邊想,怎麼辦?走一天算一天呗!

所以整件事情小夏是糊裡糊塗的,不小心多了個女朋友,每天弄得頭昏腦脹。

其實如果是女朋友倒也好辦,小夏之前有過四個女朋友,他大概知道該怎麼去角色分派,接送啦付錢啦,買個小手機送送噓寒問暖啦;可是對飛兒,這些招式完全沒用,她通常是自來自去,不愛打電話,不愛人過問,多問兩句她便裝睡,甚至翻臉。一開始小夏被她整得半死,不過就算她翻臉也很可愛,小夏一點都不在乎,這些小事到了床上一點都不重要,只有焚燒的肉體是最真實的,小夏真覺得,只要在性的事情上煞到了,女人其他什麼缺點都無所謂吧。

也因此飛兒不用花很多力氣去編一個什麼感人肺腑的故事,她說的很簡單,也算是實情:跟前任散了,就這樣。

散了就散了吧。小夏聳聳肩,不是太在意。

他有什麼好在意呢?躺在他臂彎裡的飛兒發出呼嚕呼嚕貓咪酣睡的聲音,結實緊繃的臀部曲線沿著他,緊貼著他,溫度比他涼一點,小夏原本以為世界上永遠不可能有這樣的女人了,睡著的時候抱著,醒來的時候也抱著,彷彿抱著就幸福;不膩不厭,如癡如狂。

那時他真是那種以為『抱著』就可以解決問題的人,關於這點小夏可是牢牢記住了他的教訓:這從他事後每每講起,猶是一臉心有餘悸的表情,可以想見他當時的震驚。

愛情兩問

前幾天晚上線的時候,一位網友問我:如何離開一個人?
以下是我的回答。

我猜你是要離開一個你很愛,或者你愛過,又或者,你正愛恨交加的人。
沒有愛的涉入就不會有欲走還留的苦惱。
那麼請先回頭面對自己的苦惱,它是你的問題?還是別人加諸於你的問題。
它只是一時的情緒關卡,或已經實際影響到你的生活。
不管你怎麼看問題,千萬不要把自己安排在"受害者"的角色上。
不要責備自己,如果你能的話,也儘量不要去責怪對方。

畢竟想要結束一段關係,責怪顯然不是解決之道。它只會惡化彼此的關係,讓情緒更衝動更混亂。

如果在實際的操作上有困難那麼不妨這樣試試看:

睡前花20分鐘靜坐,把你要結束的這段關係化成一個你熟悉的象徵,也許一個意像,一件對方貼身的小東西,把這個你象徵放進心裡,給它溫柔的光,如果你能的話,想像粉紅色的光,跟它道謝,告訴它你愛它並謝謝它,現在你必須跟它分手,祝福它, with all your heart - 然後把它釋放。

不要再用其餘時間餵養你的負面想像。

有一天你會知道所有陪我們走過一段人生路的朋友,其實都是天使的偽裝。
他們或正面或反面的提醒我們,怎麼樣,才可以更好。

祝你分手愉快

這是另一篇和網友討論 " 理性的愛情一定就不美嗎 " 的小文

理性的愛情一定就不美不刺激不好玩嗎?
只有悲劇才顯得愛情偉大高貴嗎 ?

現實環境的差異並不是悲劇 真正的悲劇,是害怕愛情的失去

當然愛情悲劇有它美學上的出口和需要,但我說的理性它不在頭腦裡,它不是一種控制,而是一種心靈上的明晰。
愛情的特質到底是什麼?每個人都有他的想像和界定,我不認為有標準答案,而且每個人都會堅持自己才是對的;我寧可討論愛情的本質,如何定義和規範,那是科學家的事,與愛情的屬性無關。何況一般人看待愛情,好像從來不是這麼硬梆梆的事吧 ~~

有人覺得當個愛情科學家也是一種 ENJOY,那麼怎麼開心怎麼做吧。
反正最後都是我們自己買單。
是的,當陷入愛情裡時,我們徹底就是個甜美與幸福的瘋子,它也許看似不理性,但這不正是所有藝術形式反覆歌誦的主題嗎?
它是一種因為愛而縮小的幸福,即使它是傻的。
我覺得理智並不反對幸福,理智也許害怕激情,BUT THAT'S OK 就放它一天假吧。
等激情過後理智還是能幫忙敲醒假象。所有愛情裡一廂情願的想像都是假象,是腦袋的投射,是自己所創造的方式和世界,它不一定是對方的事實, well ,也許當兩人愛的時候可能是,但不愛以後呢?這些假象的落差帶悲歡離合的故事,是我們按照自己的個性所編寫人生劇本,我們自己得負責。假象不一定不好,不一定要看破 ─ 我的重點是,既然理性帶來更多更好的選擇,那我們為什麼不選擇好的,健康的,快樂的愛情呢?不快樂的愛情當然也會帶來不快樂的你。如果不快樂的結了婚就會有不快樂的下一代。這個後果很嚴重的呢!理智可以做我們的拐杖,做我們的路標,因此我們不至於迷路到森林中巫婆的糖果屋演出驚悚劇。

理智並沒有要求我們站在愛情的對面,不必看它不順眼,跟它宣戰,反而要跟它做朋友借助它的優勢,經營更美好的兩人關係,你說對不對?

可是多數時候,當我們嘴上說:啊我要離開他(她)了!但心裡並不是這麼想的。
這只是想像力在跟自己玩翹翹板的遊戲,藉由想像的分離,模擬愛情的苦澀,甚至悲壯。

會時常想到分手的人最後的結局也是分手的多。因為想像會帶來力量,召喚真實,make your dreams come ture 。

除非再也不愛了,不能愛了,相處不下去了,否則,不要輕易起分手的念頭啊!

林先生

renePosted by Hello


林先生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中年人,有著一份再平凡不過的工作,一個再平凡不過的老婆,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兒子,一堆再平凡不過的生活瑣事;儘管這許許多多的平凡日以繼夜一點一滴的吞噬著他,他卻始終沒忘記那點不平凡的想法─說起來也沒啥大不了,林李先生那點不平凡的想法其實跟所有平凡的李先生、張先生、王先生都一樣,不過就是希望有個小豔遇,得以挽救他那幾近油盡燈枯的性幻想。
所以當他遇見了吳小姐,本能的,眼前一亮。

其實吳小姐長得只是可以,胸部嫌小屁股稍大,年紀也挺大的,也許比林先生還大上三歲,不過生得一張娃娃臉,也還苗條,所以看起來又比林先生小上兩三歲,不過這些也不是重點,林先生第一眼看到的,是吳小姐那粉嫩飽滿的腳ㄚ上五彩繽紛的指甲,黑色的涼鞋隨意勾在腳背上,細細的鞋帶上金飾的扣子在白皙渾圓的腳踝上晃啊晃的,晃得林先生心慌意亂,口乾舌噪。林先生咕噜一聲嚥下一口口水,褲襠裡的小玩意早就立正站好了,害得他好一陣子不敢起身,雖然不見得有人會注意,但他就是有作賊心虛的感覺,而且林太太,也就是他的老婆,就坐在他的旁邊。

吳小姐是林太太的表姊,剛從美國回來,這頓飯是替她接風的。

回家的一路上,林太太帶點莫名其妙的酸味說著吳小姐從前的種種事蹟,第一任嫁的是誰第二任嫁的又是誰....林先生突然惱怒起來,一個急剎車,林太太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幹嘛啦你!林太太氣急敗壞地說。
紅燈啦!林先生沒好氣地回她。
沉默了一陣,林太太又不拉.不拉講起 ─ 要一個結婚15年的女人閉嘴實在也不可能,林先生只好由她講,反正耳朵會自動消音,別忘了他也是個結婚15年的男人,旗鼓相當的。
冷不妨林太太問 : 你覺得她漂不漂亮?
林先生想都不想,眉頭馬上皺起 : 醜死了,都幾歲了,腳上還塗的五顏六色亂七八糟。

後來林先生總算搞清楚了,吳小姐腳上那五彩繽紛的顏色,其實是時下流行的一種指甲貼花,小小的金屬貼片而己。那是有一次他替老婆去委託行拿保養品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事兒。透明的玻璃專櫃裡擺著兩排不同花樣不同顏色的假指甲片兒,旁邊一隻銀碗,其中放滿了亮晶晶,星星閃亮似的貼片。
林生生原本不知道那是貼在指甲上的玩意,好奇的看了半天,直到嚼著口香糖的女店員把化妝品包好遞給他並說:謝謝你,5800的時候,他才如夢驚醒,靦腆地掏出皮夾付了錢,狼狽逃掉。
慌忙中不小心把老花眼鏡遺忘在亮晶晶的櫃台上,隔著玻璃,與那些星星似的小貼片,彼此互看得很尷尬。

為了要堵住林太太一再的叨念,林先生只好又撒了個謊,他告訴林太太之所把老花眼鏡忘記在櫃台上,是因為他要仔細看一件小東西,精緻小巧的樣子很適合林太太。他特別在精緻小巧這四個字後面頓了兩拍,好讓林太太有時間感動一下。
他也知道老婆還是很愛他的,但兩人從認識到結婚也25年了,漫長的東西總是容易無趣,也許漫長本身就是一種無趣的極致。

林生生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迫不及待地要在那些事情上進行想像,美麗的腰身,起伏的線條,挑逗的眼神,言語,好像年輕時,那種臉紅心跳的戀愛,即使聞到對方髮稍上的清香,也會輕輕地飄起來,彷彿四周充滿了粉紅色的氣泡,草莓酒的味道,枕頭上,空氣裡,細細的,快樂的蒸發。

林先生腳步份外輕盈,容光格外煥發,自己瞧著鏡子都覺得挺愉快 - 這不容易;他好多年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他笑容可掬的到了委託行,拿回老花眼鏡,嘴角上有一抹世故的微笑角度,一邊堂而皇之,與女店員進行簡單又不失俏皮的對答,終於問清楚了那些小星星貼片的意思了,但他問得極端技巧,嘴角上的微笑不自覺又往上拉了點,彷彿因此更增加他的可信賴指數。

胡亂為妻子買了條手鍊,其實林先生一直在壓抑著衝動,但他實在是太喜歡那些小星星了,忍不住忍不住,他買下了一包亮晶晶的指甲貼片,他壓低聲音跟女店員說:
這是幫我小孩買的,他不希望他媽媽知道。
一面露出很羞澀的,慈父般無可奈何的表情。
是女的多半這時候都被打動了。
在女店員充滿同情的注視下,林先生順口又編了好幾個無害的謊言。看得出女店員越來越感動了,林先生為自己的急智表現暗暗得意了起來。

姑且不論林先生的笑容和衝動,他的確有他值得尊敬的地方,例如他從來都會把財務處理地好好的,對各輩份中的人際拿捏進退得宜,彬彬有禮,不慍不火;可惜日子久了,這些長處也過於細瑣,大家就淡忘了,不在意了。以致於他的這些長處,在繁瑣的生活,永無止境的重覆裡,徒然成為道德的嘲諷而已。
不過林先生一直在這種嘲諷裡,自得其樂著,讓人不得不佩服。
是的,林先生,某些角度看來他確實是個盡本份的人,無論是為人子或為人父,甚或是丈夫的角色,他都給人一種可以予以信賴的感覺,不僅因為他平穩的聲調,虛飾過多的詞句中,連他的長相他的五官,眉毛挑動的次數,都有一種想予以人信任的努力。

那是整體的印象,雖無法言喻,但在某些不經意的瞥見下,的確,也看得到林先生對自己所做的努力,好比說在嘲諷裡自得其樂這件事,他真的發掘出了個人的美德和紀律,使得他周遭那些嘲諷的東西,相形之下黯淡許多,而這些窸窸窣窣的感覺終於引發了更大的衝擊,就在吳小姐的出現以後,他完全明白了那種意思。
林先生相信吳小姐也感覺到了他所感覺的,雖然他們沒說上幾句話。
他覺得所有對吳小姐的幻想,正因為他這種不厭其煩的性格才能一步步,按圖索驥,使得那些小星星貼片兒如今就貼在他的胸口上,溫暖的、癢乎乎的,更貼近他的真實。
下車之前,他特別將那些小星星仔細藏在後視鏡的夾縫裡面,再三檢查後,拿出了那條幫老婆買的手鍊,一路吹著輕快的口哨,直到出了電梯站在家門口,才收起臉上飛揚的喜色。

然而一推開門,林先生滿肚子的興緻,像一鍋冷不防掀了蓋子的湯,一股子燜燒熱氣白煙似的撲在臉上,臉以下卻是涼颼颼的。他不自覺的搭拉下嘴角,一臉不太甘願,朝客廳裡那個敗興的不速之客 ─ 他自己的妹妹點了點頭,刻意而隨手的,把公事包和外套橫在桌上,像隻蠻橫的烏龜檔在路中裝石頭。

林先生的妹妹,我們當然叫她林小姐囉,懶懶的抬起眼,望了林先生一眼,面無表情的轉過臉,繼續她跟林太太的對話。

見到林小姐,不知怎麼地林先生再也笑不出來,暗示了幾句話,老婆有一搭沒一搭,他越想越不舒服,索性賭氣回到了房間,口袋裡的手鍊暫時沒有表現的機會了,他氣呼呼地‧有點故意的攤在床頭上。

卻難以解釋心上有種釋放感,正慢慢的擴大,擴大。彷彿一種天意,適時逃過一些可能的悲劇,一些粗心,蛛絲馬跡,一個眼神,一個心不在焉的微笑 ─ 其實林先生不放心的,還真是自己這抹,多年來令他驕傲又自信的微笑。
這抹自如優美的弧度,曾為林先生贏得不少美譽與讚揚。他本來也是個理性和氣的好人,對於這些讚譽,不置可否又沾沾自喜,不知不覺中竟朝著眾人所推崇的「新好男人」「標準丈夫」等形象而努力不懈,偶有些小狂野,小想法,也僅止於想想而已,林先生從來不認為自己會因為某不可預知,而失去自我,甚至受到控制。

直到今晚,他那向來收放自如的微笑,突如其來不受控制的,一朵一朵浮出嘴角,像心裡坐了一隻快樂健康的青蛙,「噗」「噗」「噗」的....直往他臉上吹著氣泡。他才警覺到 : 糗了!! 有些事情控制不住了。
這亦是他推開門見到林小姐的臉以後,不由自主,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兄妹倆唯一神似的地方,就是嘴角的那抹弧度。
所不同的是林先生的微笑往上,而林小姐的嘴角,比較像一抹不滿的下弦月。
林先生從小就痛恨妹妹嘴角那抹不滿的,譏諷的下弦月。
更加上她那自以為洞悉的眼神。

林先生真不明白為什麼世界上竟然有林小姐這種討厭無趣的女人,而偏偏這個討厭無趣的女人卻是自己的親生妹妹。
那麼沒有女人味的臉孔和身材,難怪從來交不到男朋友。
比起來,林太太雖不算美女,但多數時候瞧著還順眼,(起碼要順眼嘛你們說是不是?)
雖然林先生對女人沒有太多經驗,但感覺就是感覺,那是真真實實如假包換騙不了人的,就好比他見到吳小姐的第一眼,當下就有了個無比浪漫的靈視和衝動,他看見兩條香噴噴的肉體,女人的粉腿纏在男人的肩上,亮晶晶的指甲在眼前晃著,晃著.....林先生體內似一座噴泉澎湃的不得了,正欲發出嘩啦啦的聲音,那串亮晶晶的星星朝他說話了:
這要多少錢?
嚇得林先生從床上滾了下來,定睛一瞧:
卻是林太太拿著銀手鍊在他眼前不住地晃。

他只好假意打個呵欠,配上電視劇裡誇張的動作,裝出一臉惺忪:
現在幾點啦 ? 小妹走了?

不久,林太太戴上了銀手鍊,繞過林先生的脖子,閉上眼,表情依舊 ─ 其實是沒啥表情的辦完了事,就像她一直以來的一樣。
倒是林先生的喘息聲比平常重一點,也多出了,嗯,大槪30秒吧。
這一點,的確,跟以前大大的不一樣了。

目前為止,林先生並不知道這30 秒的意義,林太太更不知道了。
兩人各據床的兩邊,才一會,酣聲此起彼落。

矇矓中,林先生被一陣火急的敲門聲給驚醒。
他挪開肚皮上林太太的小腿,睡眼惺忪的爬起,打開門一看─ 把他給嚇壞了,眼前站的居然是笑吟吟,香噴噴的吳小姐,林先生想都沒想,"砰"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
才關上門,林先生頓覺不妥,馬上又把門打開,哪知眼前不再是吳小姐,卻是活生生的林先生,一模一樣的他自己,門裡的林先生,鴨子似的慘叫一聲,逃回房間,伸出手欲搖醒林太太,一個翻身,轉過來的卻又是林先生自己的臉,這個躺在床上的林先生,手腕、腳踝都掛著星星串成的鍊子,一手枕著頭,一手叉著腰,姿態撩人地說:來啊來啊!我等你好久了。本尊林先生(我們姑且這麼稱呼他吧),手上不知怎麼來的一盆水,"嘩"一聲往床上的林先生澆去,床上的林先先生馬上化作一陣青煙,本尊林先生正欲鬆口大氣,一回頭,又是一張笑淫淫的,他自己的臉,於是本尊林先生再一盆水,"嘩",又一陣青煙,可是立馬三刻,原地又長出一個林先生,就這麼左一盆水右一陣青煙,林先生正忙得不亦樂乎,卻聽到林太太大喊:怎麼回事啊 ? 床上溼成一片 ──他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過來,發覺林太太的腿仍擱在他的肚皮上,而自己兩腿中間的那個小兄弟,正雄赳赳氣昂昂的,跟他面對面的,傻傻笑著呢。

林先生好久沒有早上升旗了,他坐在自己的車裡,右手安慰著小兄弟,左手拿著那包指甲片貼在心口,小星星在他含著淚水的眼眶裡轉啊轉的,找不到出路。

日子彷彿就這麼顛倒了過來。如今他的小星星已經變成一片廣大鑲滿星星的夜空,他常坐在他的星空下思索,開始感覺肉體,這件事情。
以一種他不曾有過的方式.....未完待續

工商服務 黃笑話

Banana baroque by linda plaicsted Posted by Hello


又到了工商服務時間,講幾個對岸的笑話迎賓待客吧 ~~~

有一回我走在天津大街上,看到兩人迎面走向對方;
甲就跟乙打招呼:打葛,罵兒取? (大哥,做什麼去?)
乙沒好氣地說 : 罵兒取,喪罰院呢!(做什麼去,上法院呢!)
甲說: 喲,喪罰院,泥是冤搞是被搞?(上法院,你是原告是被告?)
乙説:是冤搞 ( 是原告 ) ~~
甲想安慰乙,於是面露歡欣之色:冤告好,冤告光榮 ~~~
話沒說完〝ㄅㄧㄚ雞 〞一個大耳光落在臉上,只見乙怒氣沖沖地說:
光榮泥個媽呀!泥大嫂我老婆被人強姦啦!


還有一個六四的笑話

六四後北京城一片肅殺,二環上到處是武警巡邏,一般老百姓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一天一個武警踩著自行車,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忽然見前面一條鬼祟的黑影"蹭蹭",兩下就鑽進了胡同裡,武警飛也似的追上去,卯足了勁兒大喝一聲:不許動!手伸出來,你掏什麼你?
那老鄉回過頭來,手上捧著自己的小弟弟,一臉委屈地說:同志,唵計幾葛兒的東西,計葛兒瞧瞧不行嗎?


時間再往前一點.....

有一回,毛主席和江青在窯洞裡正準備幹活
毛主席一把扯下了江清的胸罩,隨手一丟
剛好丟在有急事來稟告主席的周總理頭上
周恩來特尷尬,急中生智,對毛澤東說:
主席同志,您說我像不像飛行員吶 ?

幾個人的文藝復興 (2)

Posted by Hello


愛比死更冷劇照

在劇場第一次演出的經驗是跟李國修同台,本來是觀眾,臨時被導演授意,跑到台上去客串一下。台上正在演的情節是一個咖啡店裡,兩個人正談分手。是品特的劇本,Betrayal。
國修拉著我跑上台,跟正在說話的演員打招呼,順便搶一下下戲。
本來導演只要我們從舞台右邊走到左邊而已,愛演戲的國修哪肯啊!一陣亂哈拉,死也不肯下來,一旁的我站得粉監介 - 人家可是第一次上台,就杵在台上當傻瓜,好在我電視台混了一年,歌仔戲不是白客串的,就見我腳一蹬,跟國修說:討厭,講那麼久不理你啦!很三八的,一扭一扭下了台。那時跟國修還不很熟呢!

小劇場之所以迷人,因為有些想法,實驗性格,唯有在這種表演型式下才會迸裂出巨大的能量,才得以完整。但那時候沒有演員訓練,蘭陵若是速成班的話,後來的屏風,就是補習班。這個稍後再說了。
屏風的第一齣戲叫" 1812 與某種演出",(1812 是柴可夫斯基的音樂作品)民國七十六年二月七號在新象小劇場首演。導演是李國修,那時我是新象小劇場的策劃。

這戲共有500 個觀眾,演員有胡虔華,陳繼宗,蕭言中,楊索等人。是國修少數幾個實驗性的劇場作品之一。

屏風的第二齣就是我演的"婚前信行為",七十六年七月底,演出地點在新象小劇場 ─ 彼時我工作的地方,我的演出蠻大膽!一開場就是床戲。不過是暗場,只有聲音演出就是。所以我白天上班,晚上演戲。沒事被老闆許博允碰到時還要被他糗一下:喲!我們的大明星。
我很想說:沒辦法!誰叫我三個月領不到薪水!不過是內心獨白,個人還是蠻尊敬許先生的。

這個戲講的是男女之間的信任感,和所謂的"忠誠"。
導演李國修非常有感而發,因為他那時候在狠狠失戀。

屏風開始的時候真有實驗的企圖,但仍被某些前衛劇評人批評的很慘。例如那時候從日本回來的王墨林,還有陳界仁,邵懿德,王俊傑那些搞理論搞行動藝術一票,鍾後現明德兄好像也剛回國。小劇場霎時間朝氣蓬勃,一般人所謂小劇場運動就是這幾年。

婚前信行為的觀眾就有1400 人了,這給國修相當大的信心和鼓舞。那時候他還是在表演工作坊的一員。

國修以前真的好可愛好好笑,而且還很清秀呢!他有一張在東王西餐廳作秀時的宣傳照,笑得明眸皓齒的,沒有親眼目睹的人恐怕難以想像!
一回他看了場電影回來,我問他好不好看,他說:好看!好看!好好哭喔!
又有一次,那是1988年在演西出陽關時,娃娃站在翼幕旁等上場。
旁邊的國修正在哇鼻孔,哇的粉高興,把娃娃看呆了。
國修看到娃娃,就把哇鼻孔的那一株指頭,遞給娃娃,還說:呶 ~~~ 妳要不要吃!娃娃笑得差點上不了戲。

西出陽關這齣戲有不少優秀的演員,娃娃,楊麗音,曾國城,鄧安寧,鄧程慧,還有寶哥。我演寶哥回憶裡的老婆,末了唱了首王昭君。這是我在屏風演的第二齣戲,一個關於老兵和紅包場歌女的故事,編劇是李國修和石靜文,是石姊根據她爸爸的經驗所寫成的。
這戲完了以後我著手進行屏風另一齣戲的製作,叫拾月拾日譚,邀請香港一個前衛劇團"進念二十面體" 來台演出。進念二十面體的導演榮念曾,他是我這生中很重要,亦師亦友的人之一。

"拾月─拾日譚"這戲名一聽就很政治。當初我們設計的那張海報上有個紅太陽,是故我就被叫去談話。好像是國立藝術館還是新聞局哪個公家單位我忘了,反正我笑容可掬唯唯諾諾,半天訓話以後,還是讓我送審通過。

那時舞台劇的劇本要送審,所以有很多爆笑版,我寫過一個送審本叫圓環物語,是表坊的戲,好像也是1988,我的1988發生好多事情,進念,國修的城市之荒。隔年自己的愛人同志巡迴完,我突然覺得累,想好好休息一陣。就離開了屏風,離開了劇場。又隔年,我去了紐約。

1994年回台灣以後,我接了表演工作坊的時間與房間,是在國家戲劇院的實驗劇場演出的。導演是楊莉莉。我演得很爛,台詞都記不住。本以為完蛋了。但1997年,光之演社的"愛比死更冷"這戲又找上了我。之前我已三年沒演戲了,一點信心都沒有,尤其在我父親才過去幾個月以後。導演也是我好友劉守曜,找我演的時候只有一句話:妳要減肥!一個月下來,我果真瘦了8 公斤,也成功轉移了我失怙的哀慟。

這戲我演的是白先勇小說裡的金大班,一個歷盡風霜的歌女,現場唱了首小癩痲,墊胸翹屁股,走路扭到自己的頭好昏。有一場即興,我要坐在觀眾大腿上。當然我會儘量找熟人,免得嚇壞了"萬一被坐到的觀眾"。
第三場金寶來看戲,我當狼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到他身上,金大哥長金大哥短的亂哈拉,死活不肯下場,旁邊人快笑昏了。金寶把兩手遮住了臉,不好意思起來。
有我這學生,也是他的幸福!!

我很喜歡自己的演員性格,很歡樂開朗,很三八。

講講我自己做的戲吧,那是1988 年在屏風做的愛人同志,是『長方型劇場』。為了遷就當初屏風的 STUDIO 所設計出來的舞台,窄窄長長的舞台,兩邊各裝一扇門可以進出,所以兩扇門之間,一條路上,一張床一只皮箱,就有很多事情發生了。

記得當時鴻鴻看完戲以後噓了一口氣說,齁~~沒想到這麼好看!這這這是什麼話嘛!當場被我罵一頓。

要講這個戲就必須先講到DANNY,他是我當初之所以走入劇場的火種,一個理性和善且積極正面的朋友。時間再度回到1984年,七月,DANNY領導的進念二十面體在國立藝術館演出了"百年孤寂之長征"和"列女傳"兩齣現代前衛劇。這兩齣戲,悶雷一樣的"轟隆隆"打在我頭上,打了將近一個月,經驗之震撼,之無法言喻的焦慮和渴望,好像知道即將要掉進一場毫無希望的戀愛理,卻無從抗拒。

沒錯!百年孤寂就是馬奎斯的小說,我非常好奇他們如何演繹,然而整場戲下來只有一句西班牙文的台詞,似乎有邦迪亞這樣的發音,喔!我想是馬奎斯沒錯!那戲真的很單調,一群人從左走到右,慢慢走,小跑步,繞圈的,走三步退兩步的,不停不停的走。我完全看傻了!

後來我才知道這就叫極簡劇場。用的是後現代拼貼的語法。戲演完以後全場人起立鼓掌。我旁邊的朋友可居然還淚流滿面 ─ 我卻完全看不懂!真是挫敗極了。所以第二天,我又跑去看第二齣戲列女傳。這回看懂了。

『列女傳』與『百年孤寂』最大的不同是:一個有語言,一個沒有語言。失去了語言,失去了串連的線索,失去了故事的版圖,難怪我頭上的悶雷打了一個月。這真是一次顛覆文字語言的內在革命。雖然當時,我自己都不太知道。

就這麼湊巧,幾天以後,剛從法國回來的朋友家開了個party,我去玩,認識了一些劇場的朋友,在玩興下組成了筆記劇場,劇團成立沒多久以後,我就又認識了進念的導演榮念曾也就是 Danny。

原來那次藝術館的演出是蘭陵邀請的,Danny 早已經是大家的朋友。
雖然那時我們都是小朋友,但跟Danny 處得非常愉快輕鬆,他就是可以給人很大的自信和方向,別人我不知道,但他是我青年時,最最重要的『啟蒙』老師,比金寶對我的影響還大。他教我看到自己和別人的角色,找出自己和別人的限制,看到舞台的限制和形式,以及繼續創造『對話的可能』。
彼時他們一直在跟香港政府(英方)對話,討論香港的九七問題。

因此我跟進念的朋友就熟起來了,常常進出香港,跟他們一起排戲演戲,也間接學到些 Danny 結構劇場的觀念。因此1988 年會做出『愛人同志』那樣沒有語言的戲。

這是1985年Danny 給我的第一封信。

接到您的來信,很高興。
舞台上的世界是真實的世界,不是複制,假像的世界,
舞台上的生活是生活的一部份,不是模仿,或功能影響生活的工具。
您有想說的想做的就太好了。最怕連這個出發點都給蒸掉。

什麼都得由自己開始,然後,一步一步的試
所以這封信彷彿寫給您,也寫給我自己 ........

三年後,也就是1988 年10月,我在香港參加進念二十面體在沙田大會堂"拾月" 的演出;那是一齣很大的戲,演員有二、三十名,戲一開場,飾演信差的黃耀明推著他的腳踏車,經過我時交給我一封信,我打開信來看,這時全場燈暗下來,演員凍住,國際歌響起.....
平日只是一封空白的信,但演出的最後一天,我打開信來看,Danny 在上面寫了一些字,意思大概是說:國際歌即將響起,我們的演出也即將結束,我們在舞台還想要做什麼?還可以做什麼呢?親愛的忽忽,您就去做吧!

於是在暗場中,國際歌裡,我大笑起來,鹹鹹的淚別有一番滋味。

這件事使我又往前走了一步,Danny 是一個好老師,他知道當時舞台對我的意義,也給我機會,讓我打破它。

又過了兩年,我決定要去紐約前,Danny 匆匆經過台北,我們通了電話,聊了很多。很多我都忘了。但是多年來這兩封信一直跟著我東飄西蕩。對我而言它有某種年輕時代的追求與象徵,在此跟大家分享一下。

幾個人的文藝復興 (1)

Posted by Hello


舊約劇照

1984年,我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演戲這件事。在進蘭陵之前,我們一些人先成立了一個 『 筆記劇場 』,鄧安寧和恆春仔就是那時候一起演戲的革命伙伴。我大概混過電視台以後人就有顯得點老成神秘,那時候在新象小劇場一次演戲,徐明和應采靈來看。看完後采靈跟我說:妳好厲害,我都沒有辦法在這麼近的距離內,看著觀眾的眼睛演戲。其實因為我是大近視,別說觀眾,能看到自己鼻子就不錯了。

說到厲害,我一點也不,不過我膽子大。也許是見過的人太多,不容易被唬。我去考蘭陵就是膽子大過本事。那次主考官有吳靜吉,李國修,劉靜敏,陳偉誠,卓明還有賴聲川。我背了把借來的吉他,Jim Croce 的那一型,自彈自唱 Time in the bottle,唱得很遜我知道,但還是硬著頭皮強制鎮定考完所有試題,心裏正在七上八下,好在即興題的時候,我做了一個機靈的反應,吳靜吉當場「噗滋」一聲笑了出來,馬上板回了劣勢。不過這裡不能透露我做了什麼,將來書裡再說。

事隔多年,在一個偶然的場合碰到偉誠,講到往事,他終於老實說:妳彈得實在不怎麼樣,但吉他,倒是把好吉他。

之前的筆記劇場在新象小劇場演了齣戲:『舊約』。那也是我的劇場處女作。我們用即興的方式發展出戲肉,結構先做好,排戲時導演丟一些題目給我們,讓我們在自己的生活經驗中找素材。

舊約中我和戀戀風城裡的恆春仔有一場15 分鐘的戲,我演一個等門的怨婦,絕對不是喜劇,但恆春仔是一個天才型的演員,他從來不肯乖乖照定本演出,總會給我一點狀況。不過老實說,我也蠻喜歡這種突發狀況。

最後一場。我忘了是侯孝賢還是黃建業來看,反正我們很緊張就對了。我這位恆春仔老友,在戲接近尾聲的時候,給了我一個狀況。本來我應該接受他的甜言蜜語,兩人握手言歡的,但節骨眼上他突然冒出一句話:咦!妳的鼻子怎麼腫腫的 ? (其實他要說的是眼睛腫腫鼻子紅紅)
我瞪著他,努力繃住我的笑意,真的繃不住了,霍地一聲站起來,垮著一張臉說:
你少來這一套,我去放洗澡水。趕緊下台,躲在後台抱著肚子大笑!

恆春仔是那種走路不小心會走到樹上的人,他是偉誠最喜歡的學生,其實每個導演都很喜歡他,他好特別好有創意。每次我看完戲一定找他聊聊,聽聽他獨特創意的角度。

我們那屆的蘭陵如今還剩趙自強一枝獨秀。他很堅持也很努力,是該有那麼好的成績。不過他年輕時只有現在的一半體積。結業時我們演出『家家酒』,我倆演一對眉來眼去的情侶。一場騎馬打仗的戲是我坐在他肩膀上演出大慨五分鐘。而這傢伙人來瘋的要命,當我們開始正式巡迴演出以後,每當我一坐上他的肩膀,他就演出跌撞踉蹌的樣子,底下觀眾就笑瘋了,觀眾一笑,他就越演越起勁,終於有一場演到站不穩,一不小心把我摔了下來。害我眼冒金星的演完這場戲。下戲後我差點把他頭髮一根根揪出來,往後他一看到我,馬上一臉害怕的求饒: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年蘭陵重演荷珠新配,演員有顧寶明,金士傑,李天柱,王振全,劉靜敏,馬汀尼,張世強,我是唯一的新人。混在一票老演員當中,我每天都笑到嘴巴好痠。
我這些演員朋友中,最好笑的不是李立群不是李國修,卻是顧寶明。立群的笑話像大砲似的,恨不得炸得你唏哩嘩啦。寶哥不一樣,他的節奏感之好,是讓你有機會換氣呼吸,喘口氣以後繼續笑的。比起立群國修那種土相星座的擠壓方式,來的輕巧卻有重點。

話說我們已經演出好幾天,越演越滑溜 - 所有的演出幾乎上台以後,它就自動加分,比排戲時又好了起碼20﹪,因為觀眾,燈光道具服裝佈景,所有的幻覺的元素都到位了,戲開始活出它自己的生命。

荷珠新配是改編自京劇裡的荷珠配,有很多京劇裡的身段和時空,例如有一場,荷珠的老鴇乾媽李天柱,養父王振全來到齊子孝家裡認親戚,心懷鬼胎的幾個人,各自走到台前一人一段小獨白。
寶哥的獨白是,怎麼好端端地又冒出個老鴇來?說完後,他突然意猶未盡即興起來:可她為什麼要叫勞保(老鴇),為什麼不叫公保呢?
觀眾嘩啦啦一陣笑浪,寶哥等觀眾笑得差不多了,再來一拍:她也可以叫農保啊!
觀眾又嘩啦啦一波波海浪似的笑聲,劇場幾乎要笑翻過去。接下來寶哥又說了什麼,坦白說我已經聽不到了。全場已經笑瘋了;本來我要接下去獨白的,彼時已經笑場笑到滿眼淚水腹痛如絞只差沒蹲下去。隔壁的李天柱亦笑得胸前兩顆球砰砰亂跳,王振全也好不到哪兒去,渾身打擺子似的抖啊抖的抖個不停,觀眾看我們笑場他們更樂,台上台下笑成一片薄海歡騰。只有後台的導演金士傑,他比較急。

同樣也是1984年,陳偉誠和劉靜敏從L.A.學了貧窮劇場回來,我們這批蘭陵新生是第一批學生。他們從40個學員中選20個人接受山訓,也就是貧窮劇場的訓練,GOWTAVSKY 苦行僧那一套。

想當然爾我一定落選,不能翻不能滾不能跳,比殘疾人好一點而已。然而我的不服氣往往是出奇致勝的關鍵。我跑去跟劉靜敏說:我有氣喘/我真的有,我要去山訓,我想證明自己意志力可以戰勝身體。這也是這個訓練最大的意義,劉靜敏果然感動了一下,就破例讓我去了。

那個山訓為期10天,在阿里山附近,叫達邦,鄒族人的部落,我們住在一個和平國小裡,那時候是7月底,放暑假。

彼時我們都很怕劉靜敏而敬愛偉誠。偉誠是我最愛的雲門舞者,他身上每一塊肌肉美一個線條都是力與美的表達,而劉靜敏帶一點威,不動冥王似的,看她後來建立出來的優劇場王國大概略知一二。

我們真的在用身體修行,粗茶淡飯,噤語,不停的上山下山,每天起碼要走六個小時的山路,做六個小時的體能訓練,翻滾倒立,什麼都來。
在路上我總是最後一個,氣喘倒是沒有發作,但真的累到欲哭無淚─然而這是我自己爭取的,光是這點我就必須堅持到底。

上山的第五天是我的生日,前一晚就寢前明仔抓到一條蛇,騷動了一下,隨即劉靜敏出現, 簡單的告訴我們:明天早上六點,在山的那一頭隨著日出做 motion,請大家自行上路。哇!說得輕鬆,可山的那一頭還要要翻兩個山頭呢。怎麼辦呢?我牙一咬,告訴自己,我就是那隻烏龜可不可以?雖然慢可是我慢慢爬,提早一點爬可不可以?總有爬到終點的時候吧?!

於是我四點鐘就起床,摸黑往目的地走─一個人走在黑暗的山林裡,真是畢生難忘的經驗啊!全身的毛孔都豎了起來,一面擔心山路上會不會鑽出不明生物,一面又想辨別穿梭在山林間的各種聲音,蟲鳥風樹,千奇百怪的低語。然後,我又想起山下的男朋友,他會不會趁我不在的時候去把妹?我們倆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進蘭陵是為了他還是我自己?我到底要什麼?這麼胡思亂想忽地腳下一空,差一點掉進正前方一個土坑裡。略為定神,突然間森林早晨的聲音淹沒了我濃濁的呼吸,四周的空氣緩緩像霧一樣移動,一抬眼對面山頭蒸蒸騰騰的雲霞,正露出斑斕的色彩,深紫色的天際剎那化開,轉成灰藍,又轉成銀白,太陽骨碌碌跳了上來,天頃刻就要亮了,紛擾的思緒遽然安靜下來,耳中只聽到自己噓噓的鼻息。好一會兒,我已然忘了要去山頭集合這件事。

我是第一個到的,所有後來到的人,看到我,不約而同,都露出一絲心照不宣的微笑,包括劉靜敏和陳偉誠。當然我自己也開心極了!那真是我給過自己最棒的生日禮物了。

下山前幾天,吳博士領來一堆記者看我們示範成果,因為山訓完我們要排一齣戲叫『九歌』。我的表演一開場就像孫悟空附身,連滾帶翻十下有吧!嚇死大家了。連自己也不敢相信。
下山以後,我保持了一段良好的體能和運動,但都市忙亂的節奏,很快又淹滅我身體裡剛被喚醒的自覺,我又回到原來麻木頹廢小資小資的樣子。

貓朋狗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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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偎相依/詹錦川

我的朋友娃娃有一隻虎斑貓叫查理,這傢伙很喜歡管東管西,跟人吵架,牠一定認為牠自己是隻牧羊犬。可是盡忠負責的呢!

查理的媽媽叫三角,是娃娃在路上撿回來的,十分雜唸囉嗦,娃娃要是晚回家了,牠就會從開門唸到她上床,嗯嗯阿阿的,也許牠以為牠是娃娃的媽媽也不一定。
三角比牠媽媽還嚴重。有一次娃娃不在,我去她家幹什麼我忘了,反正我開了門進去,查理不停的跟著我進進出出,齜牙裂嘴的,好像是說:喂!我家主人又不在,妳來幹嘛咧 ?

我碰過最聰明漂亮的貓叫痞皮,是隻白色長毛波斯貓。
牠從小拍廣告,活生生就是一隻明星貓,最喜歡坐在電視機上,擺波士,裝酷。
可是牠碰到羅大佑就不行了。

每次我們一群人在聽音樂聊天時,痞皮都不屑理睬我們。可是當我們一放大佑,嘿嘿!這小子就不聲不響坐到房門口,尾巴點一下,點一下,跟著打拍子。

後來被我們發現了,牠還挺不悅,扭頭就走。等我們又不注意了,牠才躡手躡腳回來。尾巴又在那點一下,點一下,超可愛!

一般來說我喜歡貓勝過狗。狗兒多半熱情躁動,我受不了。
不過我在淡水撿過一隻流浪狗,秋田,不到一歲,乾乾淨淨的,看樣子剛走失,脖子上還有頸圈牌照。

那時候有一個大前院和小後院,我心想讓牠待院子裡也不錯,可以看門。我的圍牆矮到蹬一下就翻過 ─ 萬一真有賊,那也真是一翻兩瞪眼了 ~~~
所以我那些朋友幫我想了些智退小偷的方法:他們建議我,萬一真有小偷拜訪,我要機靈地披上事先準備好的白床單,出其不意出現在他眼前,一臉含情脈脈地說:討厭你怎麼現在才來!人家等你好久好久.......

話說回來那隻秋田住到我家以後,表現不錯,不會抓門,沒命的叫,只是牠太聰明了,會用鼻子開我的門進屋來逛,不過牠更會看臉色,我才要罵,牠馬上一溜煙跑出去。剛開始,我常帶牠去海邊散步尿尿。後來我懶了,索性把門打開,隨牠自己自由進出。起先牠有點猶豫,蹭了幾下門,見我不理,牠歪歪頭想了想,就出去了。
其實我是不放心的,我偷偷跟在牠的後面,看牠到底會去哪裡。
就見牠沿著那條我每次帶牠散步的路徑,大概3分鐘的路,走到海邊,坐在我常坐的那棵老榕樹下,頭微仰,彷彿在看海.....
我被牠的模樣逗得笑了出來,死樣子還真像我,故作憂鬱的咧~~~

不過這是我養過的最後一隻寵物了。不論去養狗養貓,我都覺得被打擾,我很自私的。所以我喜歡的貓是朋友的貓,前面所說的,聽羅大佑的廣告貓,娃娃的管家婆貓。

老街上也有許多流浪貓,牠們常會逛到海邊來,一排等在釣客的魚簍旁。還有耍流氓的,搶了就跑的也被我撞見到。

我喜歡跟貓兒咪嗚咪嗚的對話,而常常,牠們也會咪嗚咪嗚的回答我,彷彿聊得很麻吉似的。有些貓很怪,像主人。聽說寵物的確是會拾遺主人的某些個性。

老朋友

TWIPPosted by Hello


君是我的小學同學,我們五年級就認識了。她是學校的籃球隊隊長,那時候就有165公分高,美麗又大方,活潑中又有一點恰北北,家住在學校大門邊,走幾步路就到了,是棟磚造老房子,很大,我們常在她家門口騎腳踏車,也常常撞到院子中間的那顆老榕樹和她半瞌睡中的祖母。

她是6班,我是3班,我們倆都是班長,是在訓導主任訓話的時候認識的。最遠我還認識一個10 班的班長石頭,是個沉穩的女生,走路內八的厲害,鞋底是歪的。

小時候我就蠻愛教朋友,而且交的都高我一個頭的,籃球隊的,田徑隊的,可以保護我的那種女生。因為我實在太矮小了,140公分而已。我們學校前後都是眷村,同學中自然有不少眷村男生,又調皮又愛欺負人;小學一年級我就碰到過一個,每次經過我的時候都要狠狠踢我一腳,當然他也踢別人,沒辦法我只能用考第一名幹掉他,老師說考第一名的人就可以當上班長。結果真讓我當上了班長。那個男生也就不敢再欺負我了。

我跟君的再度相遇也很有意思,本來那天的主角是蘇芮,結果一不小心,變成我們的配角。

那天我跟蘇芮約在椰如餐廳,敦化南路上的那一間,起因是我幫蘇芮寫了兩首歌,大姐想看一下,看一下就看一下呗!於是我依約來到了椰如,過一會兒蘇芮來了,旁邊跟了一個女生,一看到我就手指著我:妳~~~~妳~~~~~妳~~~~~ 妳怎麼長得這麼高?眼睛瞪得大大的,滿臉激動。
我趕緊點頭,不住的點頭 ─ 我當然知道她是誰,當場就抱頭相認了,興奮地嘰嘰喳喳個不停,一旁的蘇芮根本插不上話。

這以後,我們一路相交下來,她變成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朋友。
在我家最危難的時候,君對我伸出了援手,幫我照顧我媽媽有一個月之久,那時候我人在美國,遠水救不了近火。

講到君就必須講起我和君另一個共同的朋友小六,她是我國中隔壁班的同學,君的專科同學;也是我見過很典型的眷村女孩,暴烈卻認命,兇悍卻脆弱;而且,她習慣用『孝順』這天然的罪惡感來自責甚至自殘。

我想我之所以沒有成為酒鬼,賭鬼,任何鬼的最大原因是:我身邊已經有了太多酒鬼賭鬼的朋友。
我一直很怕看到那種耽溺,和不堪,就像自己差點變成愛情鬼,不管是酒是賭是愛情,都是逃避自己的藉口。我這種人是受不了的。

小六是山東人,家裡開手工式,小型的麵粉工廠,她是老么,與上面五個兄姊的年齡差很多,她的眉頭永遠皺起,表情尖銳而挑釁,常用相反的,令人生氣的方式講話,像我有時候一樣,不過我比較有意的多,而在她是反射動作。
然而當她喝了酒以後,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不斷的道歉,道歉,再道歉。
我和君和小六,偶爾會去KTV 唱歌,當小六一唱到酒後的心聲時,舌頭就開始大起來,我就知道,她又準備喝醉了....待續

看不見老楊

Posted by Hello


夏日荷塘 / 袁俐

南方有個姓楊的農夫,以好吃懶做聞名於鄉里。最常做的事就是躺在樹下編織他的白日夢,想著天下掉下金子,路上撿到藏寶圖這類的好事,任由田中雜草叢生,他也彷彿沒看見。

這天也不知從哪兒打聽來一件事,聽說土地廟前那棵老樹上的葉子,只要是知了在上面小過便便的,就有隱身的神功。農夫立刻不囉嗦,第二天正午急忙來到土地廟前,站在老樹下仰望,果然,滿樹的知了,清脆的鳴叫,相當熱情。農夫急忙爬上樹,摘了一地的葉子,衣服塞得滿滿的,興沖沖把葉子全兜了回家。推開門家裡不見人,門都來不及跨進去,急急忙忙又趕去田裡找到正揮汗幹活兒的老婆,什麼話還來不及說,拿起一片葉子,就問老婆:看見了嗎 ? 看見了嗎 ? 看見我了嗎 ?

農夫的妻子本來已經很不爽這個好吃懶做的老公了,看見他又沉迷於這個愚蠢的把戲,當然更不高興了。
"廢話我當然看見了。" 她不耐煩地這樣回答。
事實上她也的確看見了。

農夫卻不死心,不厭其煩地,一片一片試著,問著: " 這回看見了嗎 ? .... 這回看見了嗎 ? "
終於老婆被問煩了 她罵道:"我真希望我看不見你這個笨蛋"

農夫只聽到「我看不見你」這幾個字,高興的跳了起來,抓著手上的葉子匆匆場往市街上跑。

過了兩三個時辰,有人來跟她說:"哎呀!你們家老楊被人毒打一頓還要扭送派出所呢!"
農夫的妻子丟下手中的活,趕緊跟去派出所問個究竟。

原來老楊自以為有隱身符護身,大搖大擺的到市街上,拿了人的水果雞鴨等貨物就跑,當然被追一群人追著打,扭他送警。

農夫的老婆又好氣又好笑,費盡唇舌告訴眾鄉親老楊異想天開的經過,大家哄堂大笑之餘也就消氣了,順便原諒了老楊。
從此老楊在鄉里有了個新渾號,人們老遠看到他就喊:"看不見我看不見"。

無論大人小孩均樂此不疲。

夢想 (下)

Trasiion by Joni BomgarnerPosted by Hello


那天是11月12日。老闆家收藏館的三週年,有個大party,請了很多政要,畫壇老畫家幾乎都到了,劉其偉,廖德政.....。老闆要我當天為劉老作個訪問,將來剪輯進網站的資料庫裡,有點名家推荐的意思。
我說好,那麼老闆你給我劉老的電話。老闆說不用,他來打就好。
我說ok,那麼一切就交由英明的老闆您搞定囉。

我找到一個在日本拍廣告片的龐克小鬼,滿臉青春痘,大概寫了一個腳本,安排了鏡位-其實我也不太懂,到時候由攝影師來決定吧!理所當然小婷成為我當天的助手。

我們三個人坐火車下新竹,火車上小婷忽然憂悽地告訴我,她女兒很小的時候,睡覺時總是撫摸自己的性器官,把小婷嚇壞了。
"是不是我造的孽?是不是我害了她?"她一臉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
原來她的自責恐懼這麼深啊!我看著她,忍不住嘆口長長的氣。
火車是客滿的,椅子旁邊還有站著的旅客。小攝影師矇著帽子睡覺,我低聲的跟她講:嬰兒是沒有性別的,他們也沒有性的想法或原罪,咱們作父母的,不要把道德遺憾反射在下一代身上,那很無聊也沒有意義......
小婷驚惶的眼色稍微安定了下來。

到了收藏館現場我開始忙我的工作,陸續,越來越多的人到場。收藏館有三層樓面300多坪,大家在一樓社交哈拉,有畫家也有買畫的人。不一會兒人群上了二樓,因為官員要致詞了,小龐克攝影師臨陣有點慌張,抓不到角度,無所謂,反正這些畫面我是不可能用到的,倒是有點驚訝老闆還蠻會搞這套場面的。

一旁小婷從頭到尾白著臉,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說小婷拿個電池來,她驚慌地問我電池在哪裡?在哪裡?
在三樓我們放東西的地方啊!妳去找一找嘛!我奇怪她如此的反應,但沒有在意,繼續忙我的。10分鐘以後她咚咚咚走下樓,氣喘噓噓地說:林姊,電池長什麼樣?

訪問劉其老的過程也極其不順,除了我和攝影師以外,其他人不進入狀況與外行真叫我傻了眼,鏡頭前穿來穿去,咳嗽很大聲,一會兒又拉斷了我的麥克風線..我快瘋了,險些三字經伺候。

原來小開根本沒有跟劉老提及任何訪問的事情。劉老對我的問題一問三不知,『網路』?不知道!『線上畫廊』?不知道!『對於是否能振興美術教育』?他還是不知道!隔了一會兒,劉老又說:中國人的美術教育一直做不好,沒法兒談啦。我趕緊關機跟劉老溝通,哪知道他完全不給套招。我只好跟劉老用聊天的方式錄了30分鐘,引他說一些有趣的事,拍他馬屁,跟他講些小孩話,他哈哈大笑。
末了劉老說:小ㄚ頭,真會逗我開心,妳也畫畫嗎?就好好地畫下去吧!

這一天以後,我知道小婷和小開老闆,都是比較會說的那種人,執行力不強的。

開始有一點心煩了,就我先前的說法,我擔心自己的前途是押錯了寶。
那年網路公司倒閉的速度比興起還快,我很煩惱到底上不上得了線。

關於那天對劉老和其他幾個畫家的印象,我擇日他文再寫,還是回到樓梯間裡的女人話題,那一杯又一杯的咖啡 一根又一根的煙霧裡吧。

小婷終於告訴了我"為什麼" 她跟200個男人上過床。
她說她有異常的性需求,有時候一個男人滿足不了她,她就會安排 waiting list,所以她很早以前就很多p了,而她是唯一的女主角。

如果男人表現不好我是當場把他踢下床的。她非常理所當然的說。
我半天說不出話來,因為我不瞭解的地方太多太多了,例如說,性慾跟數目有什麼關係?異常的性慾為什麼要用"群交"的方式呈現?

她幼年是怎麼長大的?她的父母是什麼樣的?她又為什麼會結婚呢?為什麼一邊略帶自豪地跟我敘述她的性林春秋,然而火車上講到她女兒時,卻又是那麼驚慌失措?但我什麼都沒有問。
因我怕自己可能不小心問錯一個問題,小婷洶湧的往事就要決堤。

認識她以後,我的生活彷彿也變了奏。隨著她一點一滴的透露,每次一看到她,便不自覺陷入一種越來越虛弱的感覺。
然後這種虛弱像陰影慢慢滲透,一種看不見的焦慮開始遮蓋我對她所有的想法和感覺,她不再是 Art director,不再是我的同事,卻是一個轉眼就要溺斃的小女孩。

有一天下班,我在公司附近吃了飯,大概晚上八點多,正要過馬路去搭捷運,突然看到小婷淚流滿面,和老闆站在馬路中間,似乎在爭執什麼。老闆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
怎麼會這樣子呢?我的心開始往下沉..........

你們的猜想跟我當初是一樣的;直覺上,我認為這2個人有問題。老實說我挺生氣。工作那麼多年,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吃窩邊草的兔老闆。
公司除了小婷以外,還有一個寫文案的女孩明目張膽地色誘小開,小開老闆似乎非常享受這些大姐小姐的溫柔鄉與迷魂湯。

以那個寫文案的女孩為中心,幾個6年級的小朋友越來越刁鑽不配合,工作進度嚴重落後。很顯然的,公司裡的人把我和小婷劃定在一國了。大家開始因為工作上的溝通不良出現小小火爆場面。我極力按耐住自己山雨欲來脾氣。

終於我憋不住把小開老闆請到樓梯間,很婉轉的跟他說一些彷彿是公司的問題。其實我在點他,不過10個人的小公司都搞得雞飛狗跳,他有什麼資格談將來,談股票上市?

小開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並嚴正聲明,他跟公司的那些女生,真的沒有怎麼樣。
我半開玩笑的警告他:怎麼樣都是你家的事,有本事搞,就要有本事搞定,別弄得雞飛狗跳的,把公司弄倒了,耽誤姊姊所剩無幾的青春我可饒不了你。

小婷開始跟我說些無頭無腦的話:他有兩天沒有跟我說話了.....
什麼?誰兩天沒有跟你說話?我問。
她朝老闆的位置使了個眼色。
突然我覺得厭煩的不得了。什麼時候開始?我的工作內容變成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那個寫文案的小女生像隻軟體八爪魚,什麼手段都出來了,打小報告,結黨營私,我很怕有一天,她會被我修理得很慘。至於小婷,她委實嚴重影響了我工作的情緒,一開始我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我必須制止她。
於是我找她到樓梯間,直率地說出我進公司三個月的感想,工作上的,人與人之間的,特別是她和我之間的溝通。當然我儘量說得委婉。最後我下了個結論:所以,我們兩個應該趕快把網站搞定,別把時間浪費在無聊的事情上面,帶著那些小朋友一起努力吧。

小婷睜著大眼睛直直盯住我,似乎不太明白我的意思。突然她開口道:林姐,我不想做了,我的心好累好累!
我嚇呆了!不做怎麼行?網站的架構在她腦子裡,怎麼可以半途而廢呢?
在我還來不及安慰她以前,她的眼淚已簌簌滑落。
我暗暗叫慘!
小婷妳能不能告訴我,妳跟老闆之間到底怎麼回事? 我終於問出了口。直到這個時候為止,我都以為小婷希望我這樣問。以為自己的推測八九不離十。
小婷止住了淚,愣愣地看著我,一言不發,然後她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直直的快步走進公司裡,留下我一個人在樓梯間,一頭霧水。

半個鐘頭後我進到公司,小婷在講電話,我也就沒有追問下去。
我真的覺得自己太輕率,她需要的是專業幫助。
從這一天起我戴上耳機工作,聽我喜歡的CD,收歛了我的熱心和直率,老實說,有一點心灰意懶。

這個組合沒有一個是做事的人,包括我在內,我們都是 DREAMER。回頭看看我在這份工作裡碰到的每一個人,小開、小開的父母、小婷、那些老畫家年輕畫家 ...每一個人都在追逐心裡那矇矓的慾望。

我的夢想會藉由這份工作得到滿足得以實現嗎?我的夢想真的是美術嗎?那為什麼我不動筆開始自己畫呢?

等ART FESTIVAL 結束後,我必須得看清楚自己所有的可能。而後,做出選擇。

其實我已經知道我將離開這個工作。當然實際原因還是工作上的困境:我的職務已經從企劃轉行銷經理了,是要負責進帳的。
但當時我業已明白,小開老闆的夢想是不可能變成現金,不可能實現。這些講起來又是另一篇長長的故事,在此就略過吧。
最重要的原因我終於承認,再換800個工作,我的夢想依然不會實現。

我哪裡有什麼了不起的夢想 ? 不過就是希望日子愉快,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跟喜歡的人在一起,身體健康,行動自由。

如果這樣想的話,我的夢想從來不曾流失,我何必去哪裡追求呢 ? 它一直都在生活裡,只不過我一直錯過它。

公司裡的同事聽到我要辭職,耳語的有,挽留的有,但小開老闆一直不動聲色。
他當然是聰明的,因為他知道我已經不買他的帳了。他也不需要我了。

辭職兩個月以後,我聽到公司毫無預警,無緣無故就收起來了。但網站還是存在。每天 updated, 只要養一個工程師就搞定了。
原來如此,小開早計算好了。

經過這事兒,我恍然大悟,夢想的快樂不是去追逐,去擁有一件你不確定的事,而是真正"樂在其中"。

老畫家早告訴我了,我卻費了好大的勁兒,最後卻得了個張愛玲似的結局:
唷,你也在這裡。我的夢想抬起頭來,淡淡說道,露出小婷般,天真的笑容。

夢想 (上)

blue ball by samantha ricker Posted by Hello


四年前的今天,我辭去了.com 公司的職務,決定不再為每個月那幾萬塊錢浪費生命─夢想不會等我的,我必須投資自己一段時間,和很大的信心,犧牲一些物質上的享受,即使到頭來只是一場白日夢,我都心甘情願。

因為那個達康的工作,讓我感到圓夢要趁早。
那是個藝術網站,出資的老闆有兩個,一個是當時的達康新貴,一個是CEO,真正運行整個公司的負責人,就稱他小開好了。

小開真是個小開,有兩個碩士學位,家裏在新竹有一個私人的藝術收藏館,寶藏無數,清代磁器尤其整齊,老闆也就是小開的爸爸,在大陸開陶瓷工廠,是個藝術的愛好者,所以有藝術收藏館和我們這藝術網站的產生。
我去過新竹參觀過他們的私人收藏館,有不少稀有的商周銅器,和法國印象時期的畫作,老闆不厭其煩的跟我講解每件收藏─為了不辜負他的熱情,我便拿出了紙和筆,當自己是個好學的藝術系學生般寫滿密密麻麻的筆記。

老闆的太太小開的媽更熱情了,當時她已50多歲,卻在清大修了兩年藝術史,總之這對老闆夫婦很可愛,願意用生命投資自己的夢想。

不過這個故事的主角不是這對可愛的夫婦,而是擁有雙碩士,不到30歲,身價上億的小開,說起來我得感謝他,因為他讓我做出了此生中非常重要的決定。

這份工作是我在眾多機會中精挑細選的,有3個理由:
1. 我希望自己再也不要換工作
2. 我希望把電腦和INTERNET 基本的知識弄懂
3. 我希望接觸美術的東西

我對這份工作真的前所未有的期待。
一開始,小開的確讓我五體投地;他講的可真是頭頭是道,關於藝術行銷和藝術市場的前景,兩岸藝術家的將來,中國藝術家的世界觀.....我的工作就是將所有藝術家和網站的文字內容,儘快整理出來─趕在3個月後的藝術博覽會之前上線,屆時現場要辦活動。

可想而知我的壓力有多大,我那時候連電腦都不會開呢!

這故事又得提到另一個同事小婷,她也是應徵我進去的主管, 後來她告訴我我錄取的原因是因為她覺得我像曹又芳,粉有氣質。我心裡真是又想笑又覺得對不起曹又芳的很,總之她是個大眼的姑娘,小我兩歲,學美術的。

第一天上班,她帶我去吃中飯,吃著吃著,她突然跟我說:林姐我跟200 個男人上過床。說完她瞪大了眼睛等我的反應......
那一瞬間我真有張愛玲似恐怖:她美麗的大眼睛裡有一種類似曹七巧的眼神,冷靜的,審慎的瘋狂。我知道我的反應決定了今後她對我傾訴的態度,所以,我儘量讓自己沒有情緒面無表情的說:喔?是嗎?其實我不太敢聽的,因為我彷彿知道這裡面的故事一定錯綜複雜,悲慘扭曲,勢必改變我對她的觀感。

有一種人極容易愛上別人,極需要對人傾訴,需要別人的關注;極容易愛上別人的人可能也是極度逃避自己的人,他的感情方式像蔓藤,必須攀附,我認為小婷正是這種人。

小婷投射了過多她自己的幻想在我身上,例如她說我像曹又芳。也許是她希望她自己有那樣的氣質吧,我想。總之,我知道她一開口就要震撼我,實在是一種極度的渴望,我何嘗沒有相對的渴望呢?老實承認吧,其實我一方面又很想知道那200個男人的故事,就算是她的性幻想我也不介意聽一聽 - 聽聽就好,其他的,保持安全距離就好。

那天的中飯確實震撼我了,我正吃著蕃茄炒蛋,小婷凝視著我:不疾不徐說出『200』這個數字後,我被嚇得張口結舌,好一陣子不能應對,一邊還想:真的假的?為什麼要告訴我?她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也許因為我面無表情,小婷就不再往下講了,說真的事後我蠻後悔。

不過我有預感她一定會找機會告訴我這200人的故事。讓我先擺好長鏡頭,找一個舒服的位置坐下,學那懶惰的農夫,守株待兔。

我們的達康公司上班時間蠻自由,我常泡一杯咖啡坐在樓梯口跟小婷聊網站的事,簡單來說,她負責美術,我負責文字。我們各自帶了幾個6年級的小朋友。
漸漸的,在瞭解小婷專業的同時,我也察覺她私下的不安,特別是在她聊到老闆和其他女同事的時候,她那種很三姑六婆,道人是非的性格就出來了。
尤其聊到老闆,她眼睛立刻像貓咪的瞳孔,瞬間放大和縮小,聲音裡有一種奇異的激動:妳不覺得我們老闆很帥嗎 ?冷不妨,她這樣問我。
我傻眼了。我是不會用帥字來形容小開老闆這樣的男人,他是很斯文,講話甚至有點過於秀氣,是那種賈寶玉型的書生,卻不是我認同的類型。

小婷這麼一講我彷彿又明白了很多事情,但是這些實在不是工作上的事兒,我在好奇的同時又止不住有點心煩,我真的不想知道太多,不想有過多的涉入。

小婷是個天秤女,已婚,女兒已經7 歲。她的桌前牆上滿是她家庭照,小植物,小擺設,桌上永遠凌亂,穿著挺不在意,講話一激動臉就泛紅,感情豐沛,很愛笑,煙抽得很兇。
當我發現她過度關注我們老闆以後,我又有了個新的角度, 說真的,對小婷,除了自己的好奇心,我更想幫一點忙─有時僅僅是一次傾聽,就可以給出很多支援的力量。

我會感受到她的害怕,所以我願意給予一些時間,聆聽並瞭解她的問題,提出適當的建議,我認為朋友之間是可以做到這樣的。

可是心裡那個提醒我小心的聲音也揮之不去並振振有辭:
語言和幻想,頭腦和真實,有一種其實巧妙的拉拒 ,我知道人們的妄想,因為我也一樣。
於是我靜靜地等時間檢驗她話裡的真實虛假。

那天她說下了班一起吃麻辣鍋 ,我說好,就帶她去太和殿。
她開始滔滔不絕了,講她的一個朋友如何如何有神力,仙女附身...這種事兒我聽很多, 沒有信不信的問題:就算信了也不一定有,不信也不一定沒有,選擇而已。

當她講到9 點時我已呵欠連天,按捺不住了。我說要回去了。她才一副如夢驚醒的樣子,訕訕跟我告別。

老實說她剛才花兩個鐘頭說的故事很俗爛,爛到我再也聽不下去,即使是真的,她的那幫些仙子朋友也有大問題,好像專門下凡來開徵信社來的,承辦的業務就是調查信徒們的婚姻感情狀況,內容之無聊八卦我實在懶得重覆....總之經過這晚上,我開始懷疑,要不是她的想像力太貧乏,要不就是,她其實個不折不扣的妄想狂。

第二天早上她來了,塞了兩本相簿給我,我沒想那麼多,信手就翻了起來。我以為是畫家的正片資料 。

哎喲我的怪怪!卻是她小姐的裸照:玉體橫陳性感撩人,豔光四射一絲不掛。
年輕的小婷五官很甜美,像金髮碧眼的芭比娃娃,嗯,這個限制級的芭比娃娃,卻正用一種天真清澈的眼神,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我。

我的好奇達到了最高點。

忽忽老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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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歌仙舞仙人笑

年輕時因為好友毛兒的關係我進了電視圈。當年毛兒要移民美國,而張帝剛好在華視開了個新的綜藝節目『仙歌仙舞仙人跳』呃、是仙人笑。彼時張帝如日中天,『神仙老虎狗』的轟動讓華視奉他為上賓,我跟毛兒的職務是執行製作,她帶著我,發想節目內容,跟導播黃國治開會寫本,排出RUNDOWN 敲通告,最後搞定大哥,進棚錄影。

圈子裡的人都叫我們老闆張帝大哥,張魁是三哥。
私底下我覺得魁比較好笑,可以替兒子取名正典的人,你說好笑不好笑?

那時候的華視和三台,真的很官僚,什麼東西都有他的一套規章和默契,電視台的編審跟王爺一樣,管你送什麼去審,反正看到我們這種小鬼他就照心情削,還記得是10月底的事,當時有個歌星叫林禹勝,唱"黑色的眼眸"。我們節目的編審是孫儀 ─ 寫了很多愛國歌的那位老先生,暴跳如雷的來到我們錄影現場,指著我破口大罵:10月份怎麼能唱黑色的眼眸?是觸誰眉頭?ABCD狗咬豬一番,當時我心裡就#@$*%&^# 嘀咕半天: 十月份又怎樣?連眼睛都不准是黑的?

我的工作之一是幫大哥寫好急智的問題和歌詞大意,錄影之前他先看過,然後再交到現場觀眾手裡,這工作其實很好玩,自有它一套 OPENING 的公式,例如:

進音樂~~~~ 蝸牛與黃鸝鳥

這位朋友我回答你,這個問題是很容易
張帝我在這裡讚美你呀,你笑起來牙齒黃黃地…………

差不多就降,反正胡說八道就是。

偶爾我也會去公司製作的另一個節目:葉青的神仙歌仔戲團幫忙,有天臨時被抓去客串擔ㄚ鬟。化粧時葉青還問我:哩喜A賽妹賽 ?我趕緊說:A賽A賽。結果八句台詞背了我一天。
我跟當時演小生的楊懷民蠻好(他好像還在演小生),還是他教我怎麼畫眼線的。

後來遇見劇場朋友楊麗音聊到神仙歌仔戲時,兩人高興的差點哭出來!因為她也在神仙歌仔戲待過,當場教了我個什麼調來的,只記得最後一句是:壓壓(夜夜)思君某金桃(枕頭)。

當年綜藝節目的班底還有趙舜,阿西,譚艾珍和朱寶意。
趙舜跟我鐵哥兒們感情,是見到會擁抱的那種。
他真是超級會睡,有時候尬通告時間緊張,我會開車送他從華視一棚到七棚,沒三分鐘的路
,才跟他正說著呢,一個轉彎不過兩三秒,馬上聽到他呼聲大作。

還有一個蠻重要的朋友叫王偉忠,他是蠻有才氣的,但因為人家還是名流,咱就不沾光了。要說的是他教了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離開電視圈。

我當時並沒學會,陸續又做了別的節目,工時長待遇少,老闆多半是偷你點子的混蛋。又過了差不多三年,我做了一個短命的戲劇節目叫”號外特攻隊”,寶哥是製作人,演員除了寶哥金寶立群外,還有丁乃箏和阿洛,我是編劇兼執行製作,另一個是小毛陳繼宗,他是國修的大弟子。國修人在紐約渡假,精神參予。

但電視圈的複雜真的超過我的承受範圍,人的剝削壓榨與不可置信的虛假,即使是跟好朋友們做喜歡專業的事,但一旦進入了電視台的大架構,人性還是死得很難看。

有一次阿洛要取一個特殊角度的鏡頭,幾個攝影師在等導播的指示。我突然發現他們在竊笑,神色曖昧,走進一看,原來他們透過攝影機在欣賞阿洛的穿梆鏡頭。

那時候導播正跟阿洛說著話,我無法開口,只有跑出攝影棚狠狠抽根煙,不斷流出眼淚;. 我真覺得我們的青春被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強暴的差不多了,I have to go。
未幾我便跟寶哥提出了辭呈,哀莫大於心死,下定決心再也不碰電視。

電視是我生命裡一頁短暫的記錄,卻非常重要;因為某些人和某些因緣,使我拐彎走到了劇場的路上。而劇場,才是我深化生命的初始課程。
雖然當時我並不知道。

人山特餐

豆乾肉絲看來好吃吧 \^o^/ !! 我媽在我國二時開了家餐廳,在松江路中華日報旁邊,這兩年認識的網友中居然有我們家餐廳的常客。例如名記范立達剛進中華日報當菜鳥記者時,曾經在我家搭過一年的飯。所以有一次見面,他搖著頭對我說:齁那個豆芽海帶湯!一副白頭宮女不勝唏噓狀。

我認為我家最好吃的菜是豆乾肉絲。豆乾切得細細,入口滑嫩。一般豆乾炒起來都很硬,有點豆子腥。但我家有一道簡單的處理,就把豆乾肉絲變成閃亮大明星。有個客人老遠從美國飛回來,特別要吃這道菜。吃了兩口後,筷子放下,愁雲慘霧地跟我媽媽說:老闆娘這不是妳炒的對不對?我媽媽只好親自下廚炒一盤給他吃。

住在美國的有一天,我在超市買菜,赫然一個中年男人,站在我面前不肯走,手指著我,一臉很執著的:妳妳妳… 妳半天。我被他催眠了,傻望著他,等他下文。好不容意他蹦出四個字:豆乾肉絲。

還有一次我路過香港,剛好朋友的舞台劇要演出,臨時抓我寫兩段獨白,其中一段寫的就是豆乾肉絲。當然暗寫的是愛情。演出的時候我去看,沒想到演員是導演關錦鵬,聽他緩緩地,以不太標準的國語唸出那段獨白,我開心的,心裡投下了一顆小石子般蕩漾了好久。

那時候我們好迷阿關的胭脂扣。沒事一票人半夜跑到西環,就是電影場景附近,滿街大叫"如花""如花"!那些香港朋友,白天挺壓抑的,難得看到他們這麼放縱開心。可見我們對胭脂扣的崇拜。當然我的瘋瘋癲癲不算什麼。大家早都習慣了。

我相信自己的瘋勁兒是早期憂鬱碾過的痕跡。於是就有不在乎這件事。其實是用不在乎提醒自己的在乎。
我在乎自己,在乎愛,在乎家人和朋友,在乎純粹的生活品質,我在乎甚至堅持要吃到好吃的麻辣鍋,可惜在L.A.的那幾年實在吃不到好吃的,只好打越洋電話回家問清大小細節後,自己動手做。
不過做麻辣鍋底真是件麻煩的事情,十幾道手續,過程起碼三個鐘頭以上。最後還要拜託朋友幫忙一起吃,因為人多吃麻辣鍋才好吃。
對於吃麻辣鍋這件事,我大概是最願意付出最不厭其煩的吧!

豆乾肉絲

材料:土黃色方乾,一片剖三再切絲,6-8塊切好,泡冷水。
肉絲取豆乾的1/3 份量。泡點醬油,加一點太白粉備用,不醃也沒關係。
辣椒視能力而下,蔥花切3/4碗,油熱後辣椒先下,油爆辣椒香,下肉絲,肉色轉白再下豆乾,有點水沒關係,快炒後 (不要太過攪拌豆乾會爛) 後加醬油,鹹淡請自行斟酌,加蔥花,翻炒兩下,再勾芡。湯汁恰恰滿過豆乾,湯汁收了後就可以上菜了。

這菜有三訣:油不要捨不得放,火要大,動作快。

◎豆乾泡過冷水不但去腥更滑嫰順口。
◎可以用芹菜,韭菜或大頭菜代
◎有空的話辣椒籽兒摘掉,切成辣椒絲,就更好吃了。

這家叫人山的餐廳是高陽取的名,我媽跟他老婆阿合夥的。她們倆真是絕配:好吃、好請客、好算命。常常趁著下午休息的時間跑到某某山上去算命,把店丟給我一個人。當然師傅都是在的。當時還兼賣火鍋,有一回她們去宜蘭找一個濟公,直到八點半才回來,已經滿屋子鬧哄哄全是人啦,一半的客人吃的是火鍋。吃火鍋客人很輕鬆,我卻忙昏了:要用機器切肉、做鍋底、加白菜、豆腐、青蒜、番茄、點菜、送菜。總之我七手八腳已經做了八桌的火鍋,好幾桌都買單走人了。

事後我媽她們陪了三天的笑臉,因為我臉臭臭地說:喂!妳們這些大人太沒責任感了吧。不過心裡暗爽好久。我想,這樣的餐廳長大,多少總有被訓練到吧。

我十幾歲便在店裡打工賺零用錢,中午忙起來一個鐘頭有100個客人,常常是嘩啦一下洪水般地湧進。一坐十桌八桌,妳得記得誰點了什麼菜,誰先誰後,隨時盯廚房出菜。有些客人對端錯菜這事反應很激烈的,好像跟自尊名節有關似的臉紅脖子粗。不過來我們家的客人都蠻很可愛,有些人常見面也都混熟了,再熟一點,就會自己動手添湯添飯自助餐大食堂似的,省了不少人工。

我最佩服我媽媽的一點是,她能把最壞最挑剔的客人,變成最好的客人,活生生的一個例子,便是教我紫微斗數的老師。她原是我們家的客人,嘴巴又刁又壞,硬是被我媽馴地服服貼貼到後來變成朋友,其實她沒大我幾歲,不過太喜歡我媽的為人了,自動跑去她那一國,硬要當我的長輩就對了。

開餐廳以後,我和我弟弟照樣帶同學朋友回家吃飯。我媽媽從來都是眉開眼笑的請客,這點她真的很大方。然而請客這事到了我弟當兵,我進了電視台,劇場以後就越來越誇張了;我們姊弟兩都是斜門外道的朋友一堆,而我媽媽,對待每一個我們的朋友都客客氣氣,管他是大明星還是小兄弟。所以我那些朋友多喜歡我媽媽呀!尤甚羨慕我跟我母親的關係,什麼玩笑話都能講,正經事兒也能商量,既親密又開放。

我母親這一生命運多舛,但她能夠坦然地接受,適時調整修正自我,實在因她開朗自在的好個性始然。她有很多優點是我從小就感受到的,例如說話替人設想,不輕易動氣:往往在節骨眼上幾句話,便能讓人知難而退,還得回過頭來感謝她。母親的講話技巧與精準堪稱天賦,連我爸爸這個罵人博士都拿她沒輒兒,事實上她常替我爸爸打圓場,當年她們才新婚,我爸特喜歡帶著年輕美麗的妻子出門炫耀,據我媽媽回憶道,這些文人常常在明華書局,或林海音,蔣碧薇家裡聚會;大家都很喜歡她這個來自大稻埕的小姑娘,喜歡拉著她的手跟她說話。我媽常一邊說著說著,一邊瞄到我爸爸又要跟人抬起槓來,趕緊過去找個事情打岔掉;雖然那時候她才20出頭,已經是這麼錦心繡口,人情練達。到了30出頭她當了餐廳老闆娘後,這些才能自然派上用場。

再來寫一個百吃不厭的豆瓣魚。這是迪化街大雜院時代,對門的史媽媽教我媽媽的第一道川菜。也許因為我媽媽一直用的是吳郭魚,所以我頑固地認為,豆瓣魚只有用吳郭魚來做,味道才是最適合的。
照例的,魚處理乾淨煎好約七八分熟,一旁待命。 油熱,約2湯匙的辣椒醬炒紅,下絞肉,再快炒一下,加醬油,水,酒,味精,然後魚下鍋,豆腐下鍋,再下薑末蒜米,滾一下,勾點兒芡,湯汁再滾一下,魚撈起,切好的蔥末放在魚上,滷湯連豆腐一起淋上,就是一條令人垂涎三尺的豆瓣魚了。

巧克力叔叔  -高陽-

高陽從前是空軍,在他寫歷史小說之前,走的是文藝愛情路線,之無趣繁瑣,怎麼寫都出不了頭。改弦更張後始見光華。

當年我爹是中華日報副刊主編,高陽從台南上來台北敲我們家門,毛遂自薦─從此他和章君穀變成我父身邊的哼哈兩二將。彼時最紅的作家是南宮博,高陽說了,一定要把他幹掉。

高陽進中華日報是鄭品聰時代,到楚崧秋時升任總主筆,開始很驕傲,目中無人。但我始終記得他跟我爸講話時那張陪小心的笑臉,和一旁我爸那張湖南人的臭臉。

高陽越紅越多的人罵他,我爸爸偶爾也跟著抱怨幾句。但我媽媽會立刻提醒他:別人罵高陽,你可千萬不能跟著罵。你沒有幫他就算了,跟著罵就沒道理了。人家從來都是對你畢恭畢敬,林大哥長林大哥短的。你起碼應該保持沉默。
我爸爸就不吭氣了。

小時候常去高陽家做客,他家裡經常是高朋滿座的。不過他老關在房間裡寫稿。有一回喊他吃晚飯,一進他書房給嚇一跳:滿屋子滿眼的書海中,他像隻龜,慢慢升起。

你們一定猜不到我想到高陽時,第一個出現在腦袋裡的東西,竟然是巧克力。在民國六十年左右巧克力糖是一件豪華的事,我偏偏愛吃到沒命。高陽就是我最大的巧克力叔叔。直到他有女兒以前,他家裡的巧克力都是我的account。
說也奇怪,我明明有個小我三歲的弟弟長得像洋娃娃一樣,高陽卻視若無睹,不管我弟弟在一旁哇哇大哭。搞到我媽媽忍不住向他抱怨,他也只是傻笑,下回有了糖照給我不誤。

最後一次見高陽時他已經又老又病了。吳小姐在他身邊照顧他。

當時我幫新象策劃了一系列作家講座。有高陽、馬森,還有誰我就忘了,總之我請高陽有很大的跨刀成份。

我在任何圈子的發展從來跟我爸爸是無關的,包括這些叔伯,我也很少去麻煩過人家。所以請高陽這事困擾了我好幾天。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打了電話,沒想到他很快答應。

那天演講結束以後,他用我前所未見的慈愛笑容, 拉著我的手,跟我說:對不起啊我講壞了。
望著他佝僂的背影,依偎在嬌小的吳小姐身旁慢慢遠去。我陷入一種不知如何是好的難過裡。我有強烈的預感,再也再也見不到他了。

小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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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e of 1

第一次與電影發生關係是在我襁褓的時候,那電影叫梁山伯與祝英台。
話說我娘是個梁兄迷,一日和我爹抱著剛看完病的我經過戲院,忍不住又央求我爹:我進去看一下就好,看一下就好,然而她已經看過很多遍了。
結果她一進戲院就出不來了。
我爹抱著我徘徊在戲院門口,越等越來氣,遂打了個字幕進去-古早的電影銀幕旁都可以登上尋人啟事。
家父惜字如金的很,他是這麼寫的:『小孩快病死了!還不出來!』
據我媽說,戲院裡一陣哄堂大笑。她糗斃了,心想,我現在要出去,那大家不都知道我就是那個媽嗎?她大小姐硬是撐到看完散場才出來。
這是前幾年,我翻我爸一本短篇,赫然發現的故事。經我追問之下,我媽才想起這事,自己還邊說邊笑好不得意。

其實我的身世還跟麻將颱風有關 ─ 那是數十年前,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我媽坐在我舅腳踏車後座,正要去打麻將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就糊裡糊塗,被生下來了。
這個不小心害我從天秤變成獅子,也之所以我小學二年級就懂得幫媽媽摸兩把,認識的字從麻將開始;我家打的是老麻將,13 張,國二那年替我媽自摸了一把兩數,就是一副牌只有兩個數字,跟大四喜一樣大的一副牌,自此後村裏的聲名大噪。
小時候我是個沉默卻好動的孩子,爬牆爬樹,還要比誰爬得高爬得快。
我家院子裏有一顆蓮霧樹,一棵好大的玉蘭花,還有紫葡萄,綠葡萄。家裏旁邊就是水稻田,田裡頭該有的都有了:蚱蜢、螳螂、青蛙、蝌蚪、大肚魚,這些都是我兒時的玩伴。
那時候吳興街很會淹水,一淹水小孩們就興奮異常。因為又要放假了。
有一次颱風過後我誤抓到一條水蛇,還來不及大叫,我弟弟一臉崇拜地說:齁姊!妳好厲害!
我有點不好意思,略遲疑了兩秒,才大叫一聲,趕緊把手上扭動的蛇丟出老遠。

我們小時候最流行譚道良的壁虎功了。我可是兩三下就翻過牆的,現在只要不過胖,也還可以翻一下。那時候真想當俠女,還認真想過上山拜師這件事。還偷偷的紮沙包,挖洞練輕功,當然後來被發現了,著實被嘲笑了一番,從此再也不提。小孩子絕對不能嘲笑他,他會反向發展的。

小三時因為連生三個月的病,生平第一次考出第一名以外,好像第七還是八名。
回家的路上,我草草想過自殺的七八種方法,甚至想過不同的遺書不同的開頭,天啊!我才十歲,難道我的世界就要破裂?
突然第一次,我小小的人生有了挫敗,痛苦,分離的感覺,滿滿充塞我小小,困惑,自責的腦袋。

然而我媽的反應很平常,她看了一眼,說:『喔!不錯!』
給了我10元做獎勵,就像她一直以來做的一樣。

所以這些年來我在倔強到底以後,還是有一點通融,對別人,也對自己。
因為從小,我的母親就是這樣達她對我的愛。

再說到我是颱風天生的這件事,我的脾氣一來,確實有如狂風暴雨。
有一次媽媽在家裡打牌,我一旁跟她正說著話。
牌桌上有個鄰居伯伯,突然嘀嘀咕咕罵了我幾句,我氣得衝回房,想一想,真不甘心,衝到他們牌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了張牌就往外跑。然後以譚道良的身手爬到圍牆上,坐在大人抓不到我的屋簷上,大聲唱著歌。
那四個大人包括我媽,站在下面罵我的,勸我的,笑我的都有,我就是不為所動,繼續大聲唱我的歌。

聽說事後我爸跟我媽說:誰叫妳愛打牌七個月就把人家生下來,大颱風夜的,她沒怨妳就不錯了。

小時我算乖巧的了,但偶爾還是要挨母親的打。別的錯倒不是,常常是因為脾氣太拗,不讓我弟弟。好像所有作弟弟的小時候都會把壞事往兄姊身上一推,然後馬上一臉純潔無辜小詐砲樣。所以我總是逮到機會就想好好揍他一頓。不過出了家門我卻很保護他,他小一那整年,我帶他上學送他進教室,村子裡的大孩子都不敢欺負他。

因為弟弟的關係我老挨揍,實在是痛不欲生,於是就有小三時第一次的離家出走。其實也走不了多遠,不過就是在附近的菜市場吃蚵仔麵線,電影院門口晃來晃去,看新獨臂刀王的廣告。晃了半天正在有點想家的時候,鄰居媽媽找來了,我有點失望不是我媽媽親自出馬,一時悲從中來,淚眼汪汪對鄰居媽媽訴苦道:我一定不是我媽親生的。要不然她為什麼只打我 ? 卻不打我弟弟 ?
從此以後我媽知道我這個小孩自尊心忒強,不太能用打的。

那一次父母吵架,我父親情急之下,差點要動手,我擋在他們中間,很認真的跟我爸講:你要是敢動我媽一下,我絕對跟你脫離父女關係。
我爸氣瘋了,他說:脫離父女關係是爸爸講的,不是一個十歲的女兒講的。
我想我媽一直縱容我的理由也在這兒吧!我太像她了,除了繼承她的剛烈之外還有倔強,比起我那個湖南爸爸,我這自霞飛路來的媽媽可是一點不遜色。

我爸脾氣火暴,極其不耐煩。我媽媽卻極冷靜,而且越危險越冷靜。可惜的是這點我像我爸多過我媽。

高二那年,我的第三所學校要退我的學-因為我拿剪刀丟我們教官,把她嚇哭了。
那天是放寒假的前一天,中午就放學了。我躲她躲到下午三點半,誰知她還是等在校門口硬是要剪我的頭髮就對了,我不肯,她就一刀過來,我的半個耳朵就露了出來,情急之下,我當然搶過她的剪刀丟回給她。她愣了一下,"哇 "一聲,就哭了。
那時候我心裡真是非常愉快並強烈的瞧不起她。
我心想,妳媽啦~~~ 欺負了我一學期,搞半天妳是紙糊的。

我媽不敢讓我爸知道這事,我爸除了狠狠揍我一頓之外,並不會替我解決麻煩。
是故我母親盛裝打扮,來到我的學校幫我跟訓導處交涉。
剛開始訓導主任黑狗兄得理不饒人,硬是要退我學,終於把我媽媽給惹火了,只見她眉毛一挑,王熙鳳似的問我的訓導主任:我們把孩子交給你們,你們不但沒教育好學生,反而處處刁難,要毀了這個孩子的前程,這辦的是什麼教育?何況孩子錯已經犯了,罰她有用嗎?要怎麼樣你們才滿意呢?
訓導主任愣住了,隨即叫我出去,到訓導處外面,罰站。

我實在聽不太清楚裏面在吵些什麼,玄關有幾個修女經過,我也懶得敬禮了,就算不被退學,他們也會要我自動轉學的。可我一點不希罕這個什麼破修女學校。
對著眼前的景物,我一一的告別,不但沒有離別的傷感,反倒暗暗開心。

突然一隻鴿子自教堂的陰影衝出,斜斜的往上飛,越飛越遠越飛越小,未幾,風箏似的消失在藍天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