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0-19

玫瑰達人 (36)

aira
寶妹復原的很快,我喜歡她強悍的生命力,令我想到十年前的自己;再怎麼摔、再怎麼痛,還是得自己爬起來,眼淚擦擦,身上的灰土撢掉,繼續地往前走。至於會痛多久,老實說那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我只希望她好好地處理傷口。

植物會怎麼處理它的傷口病蟲害呢?

植物筆記之植物病蟲害及簡易防治:
一般住家的庭園盆栽中,常見的蟲害有蚜蟲、介殼蟲、粉虱、薊馬、葉蟬、螞蟻、紅蜘蛛等。以下是四種簡易製作花卉農藥:
1.桃:取桃葉按重量比1:6加水,煮30分鐘,取濾液直接噴霧,可防治蚜蟲和其他軟體動物。
2.白頭翁:將植株冼淨、切碎、搗爛,按重量比1:10加水,浸泡23小時,或煮沸半小時,其濾液可防治蚜蟲、葉蟬、網蝽。
3.辣椒:將辣椒按重量比1:10加水,煮沸半小時,取濾液噴霧,可防治蚜蟲、蝽象。4.煙草:取煙葉按重量比1:10加水,浸泡24小時,或煮沸1小時,取濾液浸透盆土,可殺死盆內的螞蟻;或取濾液加等量水稀釋,再加肥皂少許,可防治蚜蟲、紅蜘蛛、薊馬、葉蟬。

那麼愛情呢?有沒有一種藥可以處理愛情的傷口呢?
是時間?還是慾望的消失?
或許,Shopping?

請讓我將時間的鏡頭再拉回十年前,我們那女俠藍玫瑰,沈露的身上吧!
當跟她再熟一點,我知道了她老公是Part Time 的、是人家的。兩人愛恨交加地拉拒、糾纏、折磨著,倒也相安無事了五六年。
沈露並不掩飾她的感覺,她笑著説:「恨他,就是花光他的錢。」
而比起亦芳,沈露的花錢方式更令我咂舌,她不像亦芳買衣服買皮包鞋子化妝品,她只花在男人身上;「怎麼來怎麼去。」沈露仍舊巧笑倩兮地說。
我由她的言談得知,她的男人白大哥果真是個黑道人物,但混得很不錯,也掛名幾家大企業的特別顧問。
「特別顧問是做什麼的?」我傻傻地問。
「就只是個圍事的。」沈露頭一回發出冷笑,甚至不掩飾她不屑、微微憤怒的表情。
我只有噤聲不語,不敢再好奇多問。

一晚我們約好了去家朋友新開的Piano Bar 玩耍,她讓我去她家樓下等她,沈露住在仁愛路216巷,也就是俗稱的名人巷裡,附近住的不是明星、就是政要,出入那兒,彷彿連走路都得抬頭挺胸,不然就會自覺形穢、覺得自己像隻老鼠。找到她家後,我撥了個電話上去。
電話裡沈露笑著說:「妳先上來!我起碼還得半個鐘頭才弄得好。」
我正要往大廈裡走,卻被門口的警衛攔下,讓我登記名字及身分證字號,我愣了一下,心想:嘎?喔?好吧!登記就登記吧!

2005-10-16

玫瑰達人 (35)

Woodness by Judith Barath
至少淑雲回家了。我心裡想,那個三八如也真是興風作浪的緊,誰家夫妻不吵架哪有婆媳不鬧點意見?不吵不鬧 - 那還是人嗎?說實在我還挺羨慕有架可以吵的夫妻。像我跟前夫,連想撒個嬌、拌個小嘴的時間都湊不上,實在是我們聚少離多啊!

就如同我前面提到的,當前夫第一次見識到我的壞脾氣時,事後他告訴我他嚇壞了。我並沒有大哭大鬧或尖酸刻薄惡言相向 - 可能要這樣挺難的吧!我們的愛情早已沒有那種激情;即使大哭大鬧或尖酸刻薄也需要一種激情,但是我們都老了、狡滑了、懶得對別人也對自己那麼認真了。

我的壞脾氣大部份是以沉默表達,像好萊塢電影裡滴滴答答的炸彈,眼看著就要引爆。有時沉默是壞脾氣最高型式的暴力。

當前夫說:「我再過一個鐘頭就到了,趕緊把妳床上的男人轟走吧。」突然間我的情緒壞到極點,就不說話了。沉默了好一陣子。
電話那頭的前夫顯然莫名其妙:「喂?喂?怎麼了?喂?喂?」
我還是不說話。
前夫急了:「喂?喂?妳聽得到我嗎?怎麼回事?」
又隔了好一會兒,我才懶懶開口:「回來再說吧!」砰一聲就把電話掛上。

一個鐘頭以後,前夫也陰霾著臉出現在我面前。我們都陷入了壞情緒的詭計裡。
第二天早上他離開家去上班以前,我一句話也沒講,而餐桌上的早餐也原封不動的放在那兒,皮蛋豆腐、烤蘆筍、花生米和雜糧稀飯,一直擱在桌上、各自沉默地變涼變餿,到第三天早上,前夫提著行李離開了,臨走前他幾乎是忍住波動的情緒對我說道:「我走了!妳保重。」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也許他成功的被我趕跑了呢!?我只是抱住他吻了一下,掉了兩顆淚在他的衣領上,但他沒有察覺,關上門的時候,他的眼神充滿了溫柔的悲傷。然而我竟感覺到幸福,同時又十分憂鬱,心頭彷彿飄過一陣又一陣的陰雲,游移不定的述說愛情關係裡一切不可言傳的宿命。這些事這些細微的感情,我無人可以分享,因為他不懂的;我們是不同質料捏塑成的戀人,唯一的相同只有:我們都寂寞,又疲倦。

2005-10-14

玫瑰達人 (34)

by Jose Javier Cabello
不久後寶妹把工作辭了,說是想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比方說摩洛哥或牙買加,沒目的地走,走到身上一毛不剩才肯回來。
「有本事妳就別回來。」我學著廣播劇裡的旁白:「去吧去吧,像蒲公英狗尾草一樣飛翔吧。」紅豆派剛烤出來,咖啡也剛泡好,我被滿室的陽光和香味饞得語無倫次。
寶妹什麼也沒聽到,她站在陽台上晒太陽。
「欸林姊,妳這棵是玉蘭花喔?有花苞耶!」突然她興奮地喊。
一聽到玉蘭花,我猛想起該拿畫去給李伯伯瞧瞧,再晚他可能就搬走了呢!

推開李伯伯的大門,滿院子殘敗枯萎的盆栽,到處堆著舊報、舊衣物、鍋碗瓢盆等器皿 - 啊!難道真的搬走了嗎?我急忙拉開紗門走進客廳,卻發現李媽媽坐在大大小小的紙箱中、茫然困惑地望住我,癟了癟無牙的嘴,問道:「妳是誰啊?」
李媽媽 的帕金森式症似乎越來越嚴重了,眼裡的焦點越來越渙散、無牙的嘴頻頻伸出舌頭,舔啊舔的。看了我心有點酸,趕緊往外走,迎面撞上照顧李媽媽 的菲傭。
「李伯伯呢?」我問。
「哎呀不知道就是啊!」菲傭比手劃腳、急得話都顛倒了:「走出去好久,沒有回來。」
大門口來了兩個搬家工人,一個不住地往裡探頭,一個正拿眼尾瞄著身旁坐在摩托車上的警員填寫報告。詢問之下才知道李伯伯走失了,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這麼聽起來李伯伯也患了帕金森式症啊?我十分驚訝,先父就是這樣老化過去的,所以我明白這整個過程。可是眼前這兩個老人誰來照顧他們呢?連搬家都不見有年輕人來幫忙了 - 雖說我也不年輕了,但好歹…… 嗐怎麼說?顯然我跟這兩位老人家也沒有再多的緣份了,現實彷彿一柄利刃冷冷地、在我們的額頭上劃過一刀,傷口並不怎麼痛、但卻不停地、冒出血珠子來。我坐在滿天燦爛的夕照裡,守候著李伯伯的下落,不知怎麼的眼眶就有點發癢、癢得慌;人生的悲歡離合有時就是那麼凜冽無情卻又稀鬆平常。

一天下午意外的,在郵局裡碰到淑雲和一個看起來就像她先生的男人;一臉不耐煩排在窗口前並不停地看錶,淑雲則是一旁嘀嘀咕咕個不停。我的手都抬起來了,淑雲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臉一撇,避開了我的眼光。我只好訕訕放下手,領完包裹後,迅速走人;若是平常,我極可能會在那兒看看報,或者什麼也不做只是坐那兒欣賞我的鄰居街坊。

當然我心裡會有點不舒服,但也許淑雲有什麼難言之隱吧!聽她說她在夫家的地位一向低落 - 是她家倒數第二名,只比她兒子養的小土狗好一點。不過看起來淑雲好像還挺在乎她老公的?!
一個女人在不在乎她的男人或一個男人在不在乎她的女人,通常是一種直覺。

2005-10-11

玫瑰達人 (33)


植物筆記之植物之最:
色彩最多的花,是西雙版納密林中的嘉蘭,亦稱變色花,最初花瓣為綠色翻卷成龍爪形,次日花瓣中部變成黃色,瓣尖為鮮紅色,瓣周鑲嵌著金邊,三天後,花的莖部、中部分別由綠色、黃色變為金黃、橙紅直到鮮紅,遠看猶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最高的樹叫望天樹,高可達六七十米,最高的達八十多米,分佈在西雙版納的勐臘和馬關,以及廣西西南部一帶,為熱帶雨林的建群樹種。而最堅硬的鐵力木則一直在明清傢俱中充當著默默無聞的角色,最輕的輕木是極好的絕緣、隔音和浮標、救生衣材料,至於最毒的見血封喉樹又叫加布樹,鬍鬚樹或鬼樹。是熱帶叢林中一種劇毒樹,其幹、枝、葉等都含有劇毒汁液。

有些人的愛也是這樣的,表面上看起來是愛、本質上卻充滿了毒性與暴力。然而我有個朋友也說過:即使是暴力,仍不免言情。一點沒錯,我完全同意,即便是我的獨居、我的冷淡、也都逃不了是一種低調的言情,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怕言情,我只怕言猶在耳時早已情況有異。你知道其實變也不是問題,真正的問題總是來自同一個,那就是我們喜歡用等號相連愛情與時間,我們企圖以「永遠」這個說法去製造愛情的幻覺 - 想想看,擁有愛情就擁有永遠,還有什麼比這更羅曼蒂克又便宜又不傷身?

一晚我睡不著,便下了樓到老街的便利商店逛逛,雖然也不缺什麼。深夜的老街彷彿掉進了橘色的海裡、汽水般冒著氣泡,美的叫人恍恍惚惚。我穿過小巷、走到海邊,金沉沉的月亮掛在兩點鐘的位置上,海浪嘩啦啦、亦遠亦近地拍打著,對岸的燈火拖得長長的、像海裡的燈管、搖曳閃爍,海面卻映著月色波光粼粼,一時間我沉浸在「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的情緒裡,悵惘起來 - 精確地說,是正要悵惘起來,卻被不遠處一車慢慢駛近的車打斷,車子在離我兩個垃圾桶旁停了下來,突然車門打開,一團黑烏烏的東西滾下來,跟著『砰』一聲、車門關起,迅速駛離。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在我還來不及想清楚任何可能或危險以前,我已經蹲在那團黑烏烏的東西旁 - 原來是個喝醉趴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女人,並企圖扶起她、至少坐在椅子上,但女人沉得像泡在水裡的大拖把,濕答答軟趴趴的,偶爾乾嚎兩聲。我一手撐著她的頭一手拍著她的背,正要開口說話,驀地女人抬起頭來,縱聲大哭:「我不如死了算了!」
我一驚、差點失手摔了她,她不是別人,卻正是一個禮拜前才告訴我她要結婚的寶妹 - 而我幾乎認不出她來。

「妳不要命啦?懷孕還這樣喝酒?」總算等到寶妹張開眼,並叫我一聲林姊以後,我終於破口大罵道 ─ 其實我只是聲音大了點,不想寶妹一怔,『哇』一聲就哭了出來。我馬上不好意思了,聲音立刻放到最小:「不要哭!不要哭!我不是罵妳……」
寶妹卻越哭越起勁,一點都不像宿醉剛醒的人:「我笨吶!林姊 - 」她涕泗縱橫地說:「我應該聽妳的話啊!」

吃完一份滿福堡全餐,寶妹的情緒穩定多了,簡單冷靜地描述了事情的演變,大意是她的初戀男友為了阻止她生孩子,不惜用結婚為誘餌,騙她上了手術台後,再來藉口一堆、看樣子是要反悔了。
「可惡啊!」寶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竟然耍美男計。」
我看著她又好氣又好笑,怎麼兩個三十歲的人把愛情當比賽似的,有一點怎麼說?天真?還是輕浮?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是我老了。

「但妳不必醉成這樣吧?」我還是忍不住說寶妹:「像包垃圾一樣被人扔出來,妳交的都是什麼朋友啊?」
寶妹望著我一臉茫然:「什麼?垃圾?林姊我聽不懂....」
我只好再形容昨晚的情形給她聽。
聽完寶妹的臉更茫然了;一臉失憶的表情,英文說Blackout,沒錯就是眼前一黑,喝過量喝快了、不小心就有這種下場,這個我懂。

2005-10-04

玫瑰達人 (32)


然而「以胖為恥」並不是現代人的專利;早在二千多年前,希臘有個哲人Hippocrates 就認為肥胖是種罪惡,甚至對肥胖者有「一天只能吃一餐,不准洗澡,只能睡石板床,外出時也不可以穿衣服」的惡劣言論。而大文豪莎士比亞也曾因為在皇宮內坐壞一把椅子而被國王亨利四世嘲笑,因而決心減肥 -- 連莎士比亞都要減肥,我們這些凡夫俗女,說那麼多幹嘛?鼻子摸摸,默默地穿上球鞋、慢跑去吧!

自小鎮的捷運站到下一站間有條依山傍水的步道,慢跑的話全程將近三十五分鐘長,沿路上有氣象台有軍營、有臭醺醺的鴨寮豬舍、種滿芥藍菜空心菜的小菜圃上搭著四時纍纍的絲瓜棚,走累了還有沼潮蟹造型的藝術座椅、更有溜滑梯、運動器材,例如鞍馬和吊桿,也真有人在那兒認真地扭腰拉筋仰臥起坐什麼的,在那兒呼呼大睡的也有,就是我。而沿途兩旁的植物更是多的令人眼花撩亂:大榕樹,竹子、柚子、血桐、羊蹄甲、木麻黃、黑板樹、爬藤、蕨類、以及滿地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數不勝數。當然最壯觀的莫過於那片地球上分佈最北界的水筆仔紅樹林。第一次聽到水筆仔這個名字,還是前夫告訴我的,那是第一次我們牽手走上那條步道,也是第一次,我留他過夜。可能是他帶來的White Zinfindel 太好喝了吧,我們幾乎玩鬧了一整夜,才剛睡下,就被他叫起床了,差十分鐘六點,鬧鐘還來不及響。

「起來吧!我們去慢跑。」前夫精神奕奕地說。
對於一個才睡了一覺的男人,我實在不好意思說『不』,只好惺忪著眼,默默地穿上球鞋、跟著他去慢跑。
不久後,前夫也開始了他的減肥計劃 -- 坦白說我既開心又驚訝,那麼說來我們就可以一起減肥前的大吃大喝,一起互相嘲弄、再一起享受半飢餓的快樂。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羅曼蒂克的事呢?做愛都不一定有這個好玩。於是好一陣子,我們來往的email上都是食譜啦、運動方式啦、和一些道聽塗說的減肥小偏方,偶爾我不禁想像前夫公司的那些員工們,若知道了他們那道貌岸然的老闆上班時寫的竟是這種Gossip 東西,不知會有多麼駭然失色。

結婚以後的第二個月的某一早,迷迷糊糊接到前夫的電話,他仍像以前一樣為了某種樂趣而不聲不響地來到,然後,在電話裡他略為興奮地說:「我再過一個鐘頭就到了,趕緊把妳床上的男人轟走吧。」當然是開玩笑的,我知道,他這麼講過好幾次,奇的是以前我的反應都是哈哈大笑,可這回我卻生氣了;他第一次見識到我的壞脾氣。

以前我只是他的女朋友,即使我的床上真有別的男人,那也是我的自由。但如今我是他的妻子,如果他還是這麼大剌剌地開這種玩笑,那是不是表示,他認為即使是結了婚,也仍然享有性的自主權。但這話我說不出口,說出來也只顯得自己無趣又小裡小氣,然而一想到他鎮日飛來飛去,很可能每個城市都有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 -- 這一點都不稀奇,不論是小說電影甚至現實生活裡,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 -- 問題是我以前根本不在乎啊!或許這才是令我生氣的理由;竟然因為結了婚有些價值就被迫改變,我自己都不明白怎麼回事。

我曾明白地問前夫:優秀如他,為什麼一直單身到現在?他說了許多理由:工作的忙碌與居無定所,佔有慾很強的母親和一大堆的帳單……我也信也不信,因為我彷彿知道那眾多的理由後說穿了只我們縮頭縮尾的心靈陰影;我真的知道;因為我也一樣。

2005-10-03

玫瑰達人 (31)


插圖 by Library

譬如我的母親,她對我結不結婚過於憂慮的結果是,我變得不常回家。說起來也是我的任性,我從來不聽從她的意見,幾個男朋友中如江誠,她連看都沒有看過。她也不喜歡張凊,說他看起來像個薄情的人,我怎麼會服氣呢?那時我們才十六歲啊!但這些年來証明下來,她幾乎是對的。怎麼辦呢?我只能兩手一攤,說句:「C'est La Vie。」

這天我回家拿胡克敏的畫。母親已經煮好一碗香噴噴的麻油腰花在桌上等我。
「妳要胡克敏的畫幹嘛?」母親問,眼睛卻盯著我筷子上的腰花。
「跟一個畫畫的朋友研究研究。」我說,又挾了一塊麻油腰花:「齁!好好吃。」
「別吃那麼多飯!會胖!」母親皺著眉頭看我猛扒飯。
我呼囉呼嚕喝完碗中的湯泡飯,把碗放下:「媽!我已經四十多歲了....」我想說的是:我應該可以不必減肥了吧?
「那又怎麼樣?妳就不是我女兒了嗎?」母親斜睨著我:「妳最近好像又胖了!」
她是故意氣我的,我們母女倆常玩這種把戲。
「母親大人!」我笑嘻嘻地用歌仔戲的口白稱呼她:「想當年妳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恐怕比我胖..胖..胖..多了.....」
「那是因為我沒妳好命,冇幾雷好媽媽!」母親狠狠白我一眼,沒好氣地說。

外婆在母親15歲的時候就過世了,而小舅出生才不到五個月。外婆生養了十二個小孩,夭折了三個,母親排行第五,卡在中間,從小就是個受氣包,不過這是另一個故事、以後再說。我較有興趣描述的是現代女性的新迷思:減肥這個帝國,和它龐大跨國的新順民;如我 -- 這種尷尬卑微、常常偷偷減肥又不敢讓人知道的俗啊子 -- 就像小時候考試前,同學若問看書沒?答案絕對是『沒有!沒有!』而且誰都是這麼講,結果考卷發下來卻一個考得賽一個好。所以說起這些女生啊!我從小就不太相信她們 -- 當然也包括我自己。

可是我卻發現一旦女人談到了減肥,就再也沒有什麼樊籬疆域,每個都像直銷上線,之熱心誠懇親力親為,尤其近年來更有越來越多的男人加入,甚至我突發奇想,把愛情和減肥這兩個帝國統合起來:譬如說,當妳戀愛時便生出一種輕盈感,你的呼吸急促就像全身的卡路里都在用力燃燒,又譬如說,當你在跑步機上汗流浹背的同時,腦中便分泌出費洛蒙,就不由自主的想起情人的親吻和擁抱,繼而滋生出幸福的感受,彷彿全身的細胞都沉浸在愛裡。這麼一來,滿街都是輕盈玲瓏充滿愛意的人們,也就不需要什麼政黨、國家,全世界就是一個大型的減肥中心;如果一定需要個什麼元首的話那也是最纖細最有愛心的那一個。

不過正經地說吧!除了提高慢性病的機率外,肥胖最直接影響的就是身材與外貌 ─-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人都是視覺的動物?第一眼的印象往往主宰了日後行動的方向。別的事也還則罷了,但若是談戀愛、教朋友這等人生大事,體重就好像一道無情的審美標準甚或美德榮譽,它已經內化成一種天然的罪惡感,直接打造了一種新階級:瘦的就是美的就是積極的,胖的就是醜的就是消極的負面的羞恥的不知節制的,當這樣的惡意與歧視漫延在我們的生活甚或潛意識裡,那麼跟法西斯和納粹黨、好像也沒什麼大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