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21

我沒有惡意

.你有過這樣的經驗嗎?經常,在街口,在捷運站附近,總是會碰到一些推銷東西或者要你填問卷的年輕人,他們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沒有惡意。卻一直我沒有惡意的跟你走了500公尺,不斷地嘮叨或推銷,非把他的沒有惡意變成一種有意的轟炸直到你變臉方肯罷休。

我當然知道他們沒有惡意,但大多數時候,因本性孤僻,我也真不想被某些個人所不耐煩的人或事情打擾。即便當我是作者,好像必須對所有讀者和顏悅色的時候。

是什麼樣的人會說我沒有惡意呢?我認為會說這句話的人勢必有個心理預設那就是:他覺得他已經打擾到你。所以這句話我的解讀不多不少恰恰是擋風玻璃,防彈衣。為什麼需要擋風玻璃,或防彈衣呢?不就是有意的入侵嗎?那麼被侵的人不能選擇 Yes or No 嗎?

我是個沒修養脾氣壞性子急的人,反應都在當下,即使看過再多的心靈書籍,做過再多的人生功課,也仍然受到情緒的左右。因為我畢竟還是個人,而且還是個堅持自己的笨,不肯圓滑、假裝看不見的人。

當然我不一定是對的,但,是我的人生,我的選擇,我自己負責。

就像李宗盛歌兒裡說的:誰對誰錯真的有那麼重要?這兒是爭對錯爭是非之處嗎?還要什麼科學證據才能寫星座文章?別笑死人了。

這裡只是我寫文章的地方啊!

偶爾要跳出來為自己與讀者的互動辯解,老實說我還真覺得自己傻 B到沒命。所以拜託你們這些比我聰明比我有智慧的人就別費心費唇舌教導我了,你們會說的這些道理搞不好我比你們還會說,甚至寫成文章尚可騙騙稿費。

然則說的做的畢竟是兩回事,何況說別人的人生總是容易許多,不是嗎?

我從小就討厭權威,不喜歡服從,那也正是那些個愛說教的一早就被我不假辭色擋在門外的原因。

沒有惡意是不夠的,更要有大的善意。有時候那個善意僅僅是保持沉默,知道他人和我的界線在哪兒,讓對方完全是他自己。即使你看他不順眼,看他好像是錯的時候〈而你自己非常對〉,也都要有那個信心和敬意,尊崇宇宙法則和生命的選擇:讓他自己去走,自己去負責。

有沒有惡意對我,從來都不重要。

2007-11-15

拘謹的中年人之一夜情什麼的

她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每一次都一樣,不但了無新意,而且越來越失去想像力。但她已經不再生氣。
從八個月前,他的第一篇留言開始,她就讀出了這個男人,寂寞,好奇,想打打嘴炮,順便偷渡一下中年危機。她也沒有太討厭他,也沒有太喜歡他,討厭或喜歡都要有個前題:那就是好奇。
討好的留言無法使她好奇,暗示的留言亦無法使她好奇,尤其她又知道對方只是因為她是作家而好奇,她就更懶得好奇,作家有什麼好好奇的?往往他們是一群更脆弱更禁不起好奇的人,只是因為這個使用文字的身份而生出幻想,甚且嚴重的幻想到床上去,這就是,百分之兩百的沒想像力。
然而她畢竟答應了,見了面也上了床,速戰速決,因為上了床以後,才是真正故事的開始。
果然,無疾而終。
若是她再年輕一點她就會自我懷疑:是我的性技巧不好還是我太胖太矮太多話太愛笑?
還好她已經老的夠冷靜,冷靜到即使在床上、他發出聲音的時候,她都忍不住要笑出來。
因為她突然想到分門別類:那個時候男人大都怎麼說?
妳到了沒有?來了沒有?舒不舒服?還要嗎還要嗎?寶貝給我給我,Oh I'm coming ........
男人,你們為什麼那麼笨?她很想大聲地問啊。
她想過,如果有一天碰到一個什麼都不說,也不在意什麼到不到來不來的技術問題,那一定會是美好的性愛。
而美好通常只適合想像世界。
男人就這樣消失了。不再留言不再有簡訊,甚至連回也不回。
難怪那通電話他那麼生氣,責備她如責備女兒般嚴厲,說她逃避現實。
那時候她是生氣了:我若不是逃避現實的人今天你根本不會在網路上遇到我,而且,我們只不過談的是減肥。她說。她沒有說的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嚴厲呢?我們不過上了一次床而已。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他是對自己生氣;原來他指責的是他自己。
他的不快樂,他的逃避,讓他陷入泥沼;他只能攻擊一個比他快樂而且好像是有求於他的人。
可惜。她真的一度心動過:想要好好愛他。
然而這個結局也算是滿意。從此她對那些討好諂媚的留言更透明了。
她原來也是無心,無情的啊。
至於性,倒可以另外寫篇東西,拘謹的中年人之一夜情什麼的。
總要殺雞取卵廢物利用自我唾棄一下。

2007-11-13

死亡,其實我非常愛祂

這陣子身邊有幾個親近的人正與死亡擦身而過,Y 在化療的過程中對我透露出他驚人的遺囑,關於他的私生子和情婦,我說:暫時替你保密了,萬一你突然抗癌成功,我就可以一輩子勒索你........
他虛弱地笑了,走出醫院時我卻哭了。

Y 對我很好,他可能是我這輩子遇見過的唯一認真且不斷說要照顧我的男人,以致於那天看了袁姊的文章『我要照顧你』後,我竟難過的無以自處,我很氣我自己對於某些關係,要或不要,是那麼清楚甚至冷酷,那也就是為什麼我和 Y 一直保持著朋友的密度,聆聽他那一個又一個的戀情卻不必在乎,偶爾也適時的離開,以便於他的想念。

曖昧,往往是最甜美的距離;對於某些我打算要愛很久的人,我天生就知道,必須這樣的保鮮。
所以那天他說:我擔心妳啊!妳一個人 - 突然我就無法自己,就很想跟他懺悔,跟他說我這十年來的詭計,但我不要跟癌症妥協,更不要被時間吞噬,我希望他好好活下去,繼續地,讓我這樣偷偷地愛。
雖然這也是個極自私的角度。

我想我生來便是一個厭世的人,十六歲第一次自殺被救回來以後我睜開眼,發覺自己居然還活著,那感覺,比想死還絕望。

是我媽媽的眼淚留住了我。再後來,是我們家的苦難。
這些年來,看著身邊的朋友一個一個的走,我真有說不出的豔羨和愁悵。
是不是因此我儘量讓自己簡單,不留愛?不留恨?縱使再有愛再有恨,也學會了,一個人,偷偷地完成。

整夜,死亡在窗外徘徊嘆息,曖昧的味道飄浮著.........祂知不知道呢?其實我非常非常愛祂。

2007-11-10

寫情歌的日子

剛找到一本從前寫歌的筆記本,就是把常用字的韻母歸類整理出來的大抄。當年既沒有電腦,又不知增廣詩韻集成這些東東,只好辛辛苦苦,一個字一個字地寫。

我寫的歌不多,大概也就五十幾首吧。但比較是集中在1987到1989兩三年之間寫的,從藍心湄的『要不要』開始,製作人是哈林,那一張一口氣就寫了五首歌,算是過足了癮。

第一次寫歌時我才二十三歲,沒其他的原因,不過是認識了個男性友人叫歐陽龍,剛好那時他要出唱片,『愛在風中飛』,我幫他寫了兩首,只記得其中一首叫:七點的街燈下。是 Casablanca 改編的,歌詞的大意是一個失戀的男生站在女朋友窗外的街燈下 blah blah blah....然而龍先生唱得實在不怎麼樣,那張唱片也就成了絕響。

後來他的製作人陸續又找我寫了幾首歌,有給龍飄飄的〈夠力吧!〉有給楊耀東的,也幫吳大衛寫給田希仁,還芝麻陳艾玲,于台煙,霍正奇,娃娃,LABoyz也有吧?老實說真記不清楚了。

合作比較密切的製作人是庾澄慶和李壽全,他們的歌都很難寫,因為他們都很龜,呃!嚴格。

但哈林私下卻是極好玩的人,記得我們第一次約在國父紀念館附近的麥當勞,一見面就不約而同各自打翻各自的可樂,他一邊彎下腰收拾一邊抬頭問我:什麼座什麼座?也是獅子座吼。當場成為哥們兒。

李壽全是我好朋友的老公,我在小說裡寫的那個經驗是真的:王治平〈製作人〉找我替蘇芮寫歌,寫好以後約了椰如西餐廳,蘇芮要先過目。結果跟蘇芮一起出現的居然是我小學最好的同學小西,她指著我鼻子:妳妳妳,妳半天,我只好拼命點頭。我當然認得她,她從小到大一點都沒變。然後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妳怎麼長那麼高?(其實我一點不高,只是小時候太矮)

當然因為小西我就認識了壽全,壽全找我寫的第一首歌就是電影『五個女子與一根繩子』的主題曲《無怨的風》(?),葉歡唱的。後來好像入圍了金馬獎最佳電影主題曲?我也是聽說的,因為從頭到尾根本沒聽過那首歌,那年忙著去北京談戀愛,別的事全拋在腦後。

每次壽全一聽我談戀愛就皺眉頭,談戀愛不好!失戀好,失戀才寫得出歌來。他還這麼說。

當時我很想回嘴:要拆灶也得先起灶吧?否則哪來的戀可失?

但後來我自己也不免疑惑起來,搞不好我真是有意無意的為我那失戀人生創記錄也說不定,因我老懷疑自己是個被虐狂;越是淒風苦雨,活得越堅強 - 可不就是梅花?越冷它越開花。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談那麼些無益的戀愛,談了半天一事無成卻發現自己已忽忽中年,我那些戀愛要真寫出來,台北都要翻起一半。三十歲那年我在美國出了第一本短篇小說,很高興地打越洋電話告訴我的好友李立群,他卻說:是啊是啊,聽說了。台北市人心惶惶呢!真是氣死我了。前幾年我突然想到這事便當著他老婆的面跟他提起,他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真要爆料,我還會等到這些人(包括我)都人老珠黃不值錢嗎?對我這麼沒信心。這哪裡是朋友說的話呢? 

說哪兒去了?喔寫歌。那為什麼後來不寫了呢?當然主因是我去了美國,脫離了這一行,再就是,那時候寫歌寫得好煩吶!隨便寫個什麼東西都像流行歌,動不動就押韻,簡直災難片一樣。

雖然我對自己沒啥高標的看法及要求,但文字對我而言,它不止是賺錢謀生的工具而已,文字承載了我太多的身世和感情,包括對我父親的敬愛,對自己那段叛逆少女的救贖,和中年這一段,潛心清修的自省,文字一直是我靈魂的救生圈。

我太知道以自己不愛被人拘束的性格,是不適合將文字變作商業演出的,因為我會先膩死煩死恨死我自己。還有個更主要的原因是:那些優美的一流的歌詞啊!我再怎麼寫也望塵莫及〈當然,我指的是李格弟〉,所以乖乖的,當個聽眾就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