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6-28

酒後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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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一個夏天的晚上,既濡溼又悶熱,在八德路上台視後一家小吃攤上,我又見到了閻秀。她的五官沒怎麼變,所以我還認得出來。然而她臉上覆了一層俗豔的濃妝和歲月的滄桑,卻讓我失去勇氣,不敢開口叫她 ─ 其實我更猶豫的是,也許她並不願意被我認出來。但或許她根本沒看到我呢!與她同桌的那三個男人一直在灌她酒,她也很有些醉意了,嗓門很大,開口肏閉口幹的,隔壁桌的人不時皺著眉看看她,她卻一臉蠻不在乎。
彼時我是一個綜藝節目的執行製作,收工後跟導播一起去宵夜,因為開車,沒敢喝酒。

從那三個男人的言談中聽來,他們也是電視圈人。跟我同行的導播一直沒有回頭,我猜他們是認得的。果然不一會兒,其中一個啤酒肚的男人就蹭了過來:唉呀唉呀!他大叫:導播你怎麼也在這兒,來來來!一起坐,喝酒!說著回過頭對老闆說:導播這桌的單我買了!誰都不許跟我搶啊!
我有點好笑的看他一眼,才認出他是個老武行,也已經醉得喇媽喇媽了。
我們導播很低調:謝謝了,不客氣。我先買過了。
雙方你推我拉一陣,老武行乾脆把他們桌上的酒和菜,連人,都一起搬了過來。
自然,閻秀坐到了我的旁邊。

這麼一來,我就不自在了。

導播只跟大家介紹我是林小姐,他的同事。我卻馬上自己倒了杯啤酒端起酒杯一仰而盡:我叫林維。我還這麼自報姓名,然閻秀看我的表情仍隔了一層紗,矇矇矓矓的,是酒精的紗還是歲月的紗?在她霧色的眼波中我的心情越來越低迷。

我很想搖著閻秀的手臂跟她說:我是維他命啊!
看著她跟那些色瞇瞇的男人"卓枝啊帕來,四喜啊七巧啊"的喊拳、灌酒,看著啤酒從她的嘴角滿出來,剎那間我好想哭。

導播顯然並不喜歡這個場面,說了幾句客套話起身就要走。我卻無法起身,邁不開腳。雖然我也知道我什麼都不能做。

於是我衝到廁所,狠狠洗了把臉,正推門要出去,閻秀醉歪歪地進來了,口還沒開就"哇"的一聲吐起來,林小姐!不好意思喔.......她邊吐邊道歉,這時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閻秀是我啊!妳不認識我了嗎?我拉著她,又報了一次姓名。
她卻笑了起來:閻秀是誰?林小姐妳認錯人了,我叫君君,不叫什麼他媽的閻秀。說著她甩開我的手,歪歪倒倒走出廁所。

送完導播回家以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又繞回八德路,沒想到就看到閻秀垂著頭坐在路邊,一個人 。

要我送妳回家嗎?我把車子慢下來,搖下車窗,探出頭問她。

她抬起臉來,看到我時愣了一下,隨即揮揮手,叫我走。我沒事,不要理我,她不太耐煩地說:我自己可以,媽的我最討厭人家同情我。

沒有。我急忙解釋:我只是想順路........然而我掰不下去了,因為那時候我住汐止,根本是反方向。

我可以的。她搖搖晃晃站起身:我一向都靠我自己,OK?維他命。

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煙紫色的晨靄中,我還來不及百感交集,收音機裡陡然揚起了青春、甜蜜的女聲:

Let me be there in your morning , Let me be there in your night.....

2007-06-27

我的美麗壞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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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誰交友不慎,我這大半輩子的大部份女友,都是所謂的美麗壞女人。不過在繼續之前我得先作個聲明:本文完全是根據外貌協會的有限視角而寫成,並無歧視或其他更多的價值論斷 - 再遜,我也不至於歧視自己吧?。

其實是前兩天看袁瓊瓊寫的美女心有所感,也因一直以來對於美麗這件事有些想法,就順筆推文,趁勢清理一下自己的記憶磁碟也是不錯的。

第一個讓我知道美麗是一種特權的人是閻秀,她是我的小學同學,來自眷村,當大部份的孩子還是 140 幾公分的時候她已亭亭玉立,不但有胸部也有了月事,我甚至還記得那天早上升旗典禮的時候,她跟旁邊的同學不斷地接頭交耳,一臉喜色。

不要說話啦!我瞪她一眼。我是班長,站在排頭得負責秩序。
她沒理我,繼續嘰嘰喳喳的,連隔壁班李美玉的頭也歪了過來。
幹嘛啦?我拉拉她的裙角:拜託不要說話啦!
閻秀神秘兮兮地彎下腰湊近我耳旁:我那個來了。
那個?哪個?我呆望著她一臉茫然,茫到兩年後終於明白了那個是哪個。

升上六年級時,原本的級任老師要回南部生小孩,乾脆就辭職了,暫代的是體育老師,姓余,三十出頭吧!髮油味很臭,每次他一進教室我就噁心想吐。沒錯!也因為我特討厭他,但不止是我所有的女生都討厭他,因為全校女生公認他最色。余老師喜歡跟漂亮的女生聊天,自然也很喜歡閻秀,每次都讓閻秀收了全班的聯絡簿週記本拿去宿舍給他批改,本來這差事是我的,有閻秀代勞,反倒我樂得輕鬆。

但閻秀的功課是倒數前幾名,連國文都可以考個位數的那種,常常捱板子罰站。自從余老師來了以後,閻秀突地跩了起來,儘管學科不好,但體育一科卻拿到了100 分。誰聽過體育 100 分的呀?我看連當年的紀政都沒辦法。於是便有了耳語,說閻秀跟余老師有那個。

雖然我還是不知道那個是哪個。

六下要重選班長,照例的由同學提名,當然有人提名我:我是老班長了,兩三年來跟大家相處地挺愉快的,換句話說就是我的人緣超好。忽然有人提名閻秀,就在全班同學都處於驚嚇的情況下,馬上就有人說了:

她功課那麼爛。

可是老師最喜歡她。

又有人大聲說了,跟著一陣哄堂大笑。笑著笑著,突然間大夥兒噤若寒蟬,原來余老師鐵青著臉走到了講台上。

是哪一個說的?老余嚴厲地問。


沒人敢承認。

老余開始訓話,ABCD狗咬豬一番後,大家開始舉手表決。
閻秀得到了三票。
沒想到老余宣佈:林同學當了三年的班長,應該休息一下,換人當當看。這半年就讓閻秀當班長好了。

寂靜無聲中突然有人小聲的冒出一句:

為什麼是閻秀?因為她比較漂亮嗎?

結果是全班罰站直到有人認罪自了首。

小學畢業後,大家還有過幾次的同學會,不再唸書的閻秀每次都打扮的像我們的小阿姨般出現:頭髮燙了起來,擦口紅穿高跟鞋,更恐怖的是她開始哈草,很老道的樣子。有人說她去當了舞女。

那一次去坪林烤肉,閻秀晚了兩個鐘頭才到 - 是個男人開車送她來的。之前已經沒什麼女生願意跟她說話了。這麼一來更是躲在一旁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儘管我跟她並不是最麻吉,我仍替她不平:我去過她家,破破爛爛小小暗暗的,她爸媽年紀都很大,下面還有四五個弟弟妹妹,雖說那時候我並不懂得那麼些複雜的事兒,但瓊瑤的小說可看的不少,理所當然的認為她是為著環境來所逼。所以我就跟她猛講話啦,她還教我唱一首奧麗維亞紐頓強的 Let me be there:

Let me be there in your morning , Let me be there in your night.....

我心想:吼!不用上學英文歌都可以唱得那麼棒,閻秀還蠻厲害的嘛!

2007-06-09

誰怕落翅仔

.算算我總共打過七次架,五次是施暴者,兩次是受害者。第一次是在我16歲那年,西門町,萬國戲院旁的巷子裡,我和朋友毛毛被三個女孩團團圍住,說我們瞄她們,她們很不爽,所以要擋鋃。其中一個還說:媽的,沒看過落翅仔啊?害我們差點笑了出來。盧了半天,我們說柳毛掛大鍊-斂鋃啦!她們堅鋼不信,硬是要搜身,我和毛毛迅速對看了一眼,脫下矮子樂就往其中較瘦小的兩個女孩頭上臉上一陣猛K,邊打邊跑還邊喊救命,幸好那條巷子不長,而迎面正好來了兩個大男生,於是我們齊聲大喊:救命啊!搶錢啦!那兩個男生立刻挺身而出,對那三個女孩吼道:幹!混太妹啊!如是,我們也就得救了。事後我和毛毛只有一個心得:出門一定要穿矮子樂。毛毛就是我寫過的那個毛毛,也是個渾然天成的小壞蛋,那年她剛上華岡藝校,結識了一堆狐群狗黨:小華、小玉、叮噹……那時流行的迷幻藥是紅中和白板,一次毛媽媽在毛毛的書包裡搜出兩排白板,嚴刑拷打之下毛小姐居然推說是我放在她那的,毛媽媽立馬打電話跟忽媽告狀,說了很多難聽話,把我氣瘋了,就跟我媽發誓死也不碰那些東西,結果真的,直到現在我一顆都沒有碰過,說起來還得感謝當初毛毛的誣陷。

雖說次次都很精彩,但為了端正社會風氣,我只講那兩次被打的經驗好呗?!比較有警世作用。

一次是在L.A,被越青追殺,當然不是追殺我,而是我身邊那個被打的鼻青臉腫不省人事的帥哥,老實說我們倆並不熟,只因一時雞婆,俠女險些演成怨女。那天是我和他的第一次約會,白天先去Down Town 參加一個洪門的香堂大會,他請我幫他們收禮金,當接待小姐。我一輩子沒看過那麼多嘴歪眼斜,老的小的,一屋子來自四面八方的矮騾子;紐約,香港,台灣,都有大哥級的代表,還有當地的華人電視台來拍,拍到我時我情急躲到桌子底下,口裡喊著:別拍別拍!我還沒嫁人呢。開完會吃完飯後,我們倆偷溜去pub 喝酒,一去就看到了一票越青坐在角落,(他們很好認的,矮小乾瘦,橫眉豎目,講話時鼻翼都會動),才看著他們互相敬酒哈拉,不過跳了條舞,回頭我那個帥哥已經被打的像顆爛蘋果了。酒店老闆比我還雞婆,要警衛抬他上車,鑰匙往我手上一擱,說聲「走!」我也沒多想,油門一踩就飛了出去,也沉了下去。那男生個兒有180,開的是積架跑車,慌亂中我哪還記得調整駕駛座啊?而且我也醉得差不多了。兩個路口後的紅燈,我停下來,查看半昏迷的他傷勢如何,突然車子重物猛擊似的搖晃,我轉頭一看,一個香蕉乾似的小越青拿著槍柄重擊我的窗戶好幾下,滿面猙獰地朝我大吼大叫。我也「啊」的大叫,「刷」的油門踩到底,箭一樣飛出去的同時,聽到後面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後來我跟這虛有其表的男生就沒下文了,哪有人這麼不耐打的,還好意思說他是竹聯的咧!

最後一次,是1998 年,馬英九台北市長當選的那個晚上,我在朋友的酒店裡招待一個美國回來的朋友,開店的大寶是我老哥們兒的小弟,東門的,平常對我很客氣,大姊長大姊短的,我還真以為我是他大姊咧!所以等到大寶和我那個美國朋友吵起來的時候,我笨笨的去拉架不逮說,更義正詞嚴的教訓大寶,殊不知大寶早就喝茫了,說翻臉就翻臉,他警告我不要擋在中間,否則連我一起打掉 - 說著居然真掏出一把槍來。我個二百五白目女還去拉,這麼一拉一拉拉出事來了,大寶對準我的腦袋「轟」的就是一拳,打得我差點跪在地下,但我也抓狂了,爬起身來猶拼命在那兒撂狠話:媽的你帶種就把我打掉啊!(因為我仗勢自己認識的人夠多夠大條,他不敢怎麼樣的)這下大寶臉拉不下來也就完全失去理智了,於是那晚,我成了他的專用沙包……

跌跌撞撞的,我回到家,昏睡夢囈了一晚,第二天起床,即便帶著輕微的腦震盪,說什麼也要效法我的老友佟振保;立馬三刻變成好人一個:並鄭重發誓再也不混夜店,不談不近矮騾子,而且儘量,能不喝醉就不喝醉。

恭喜林大爺  賀喜林大爺

.小姪子考上公立高工了...
還記得剛搬到淡水時幫他照的這張相
待會寫些他的趣事再貼上

2007-06-06

我愛矮騾妹

.矮騾妹,想當然爾就是矮騾子的陰性名詞。矮騾子是什麼呢?根據嚼齬部的國語春典(黑話)解釋:矮騾子就是專門從事不法勾當的秘密組織也就是黑道中人之義,稍有貶意,但絕無惡意。例句:肏!阿癟這個豎仔,連個矮騾子都比不上。

矮騾子大都是外省掛的說法,至少我沒聽過台語人這麼講;可能發音太難聽了吧。
要說矮騾妹勢必得先說說矮騾子,不才以為,以台灣的地小人稠,社會結構和歷史發展,每個人從小到大不認識十個起碼也要認識八個矮騾子,舉目所及,上從政府,下到民間影視娛樂圈,搞不好連在巷口開網咖、賣滷肉飯的,都有或顯赫或血淚的矮騾子背景一籮筐。

童年住的是報社的村子,百來戶人家,都還文氣,印象裡只有排字房老常家裡的六個男孩有些小混混的味道。但走出村外可就是遍地江湖了,早年外省掛裡有名的南村,東村,海盜,角頭林立各不相讓。我的小學同學中一半是眷村的,一半是本省小孩,常常放了學,大門口就開幹起來。

國中我唸的是金華,實驗班,壞小孩從缺,但隔壁放牛班可精采了,大都是成功新村的女孩,頭髮打薄、書包拉毛、喇叭褲、短裙子,經過她們班時,我們這些書呆子都秉氣凝神甚至不敢呼吸呢。

事情就發生在我國二的某一天,學校突發奇想:要每班的糾察股長負責隔壁班的秩序,包括早晚升旗和午休的時間。敝人在下我,就是我們班的糾察股長。當聽到這個規定,我簡直五雷轟頂幾近昏死過去,那時候的我只有154 公分的40公斤,站在她們面前根本就是小雞管老鷹。可那怎麼辦呢?總不能跟學校說我害怕吧!硬著頸子卻雙腿發抖的走進她們班,馬上一陣哄堂大笑跟著噓聲四起,我糗呆了,突然我那獅子座的本能殺出重圍,我說:「各位大姊,小妹是來拜碼頭的。學校的規定是死的,我們的交情卻可以細水長流,以後還請各位多多教導。」
就有人鼓掌吹口哨了。我不記得我跟她們混了多久,但每次的儀容檢查,我絕對是放水到底。就這樣,我跟這群師長眼中的小太妹交上朋友了,去她們村子看露天電影,甚至她們吸膠都要找我在旁邊把風,把著把著,果然出事。

那一次我被訓導處緊急叫去,我們班導臉色鐵青的站在一旁,一堆人七嘴八舌的訓我:什麼自甘墮落啦!為虎作倀啦!我心想:欸!你們這些大人很奇怪耶,明明是你們讓我認識這些人的嘛!沒想到我就說出來了,突然一個巴掌熱辣辣的,打在我臉上。我愣了,瞪著打我的管理組長:傅家璇 - 我到死都不敢忘記這個名字,跟著「哇」一聲,我就哭了。
在那以前別說挨打,我連罵都很少挨的。這一巴掌,活生生把我的人生打到了另一條路上。

後來我真如他們所言自甘墮落了,不肯唸書,一年換兩個學校,把老師氣到哭,反正就是問題少女一個。在軟硬兼施勸阻無效的結果下:我那當過營長的爸爸終於有一天找了根鐵條編了個理由狠狠抽我一頓。高二那年,我又因為拿剪刀丟教官的臉又被退學了。插班也沒考上,只能休學在家。
閒晃的那一年我認識了幾個海專的男生,北聯幫的,其中有一個變成了男朋友,又高又帥,講話又賤又好笑,不過他覺得我很無趣,不久就跟一個大我沒幾歲的酒廊女子同居了起來。

那段青春真是瘋狂啊!我還記得有一回我們去中央飯店跳茶舞,跳著跳著,奇怪怎麼桌子椅子突然就飛了過來?緊接著一陣吆喝砍殺聲四起,現場已經亂的不知該往哪裡躲,眾亂之中,嘩然一個男生在我面前倒下並哀嚎不已:唉唷唉唷我的手…….仔細一看,他真的滿手血跡,我不得不說:你怎麼了?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他說:快快快!去馬偕。我攙扶著他正要殺出重圍,他突然大叫一聲:等一下!我的手指 - 我的媽呀!原來他的食指被砍斷掉了,趴在地上找到了他的手指,我渾身上下已經沒有知覺了,唯一的感覺便是他的斷指在我手掌中蠕動,蚯蚓似的。

怎麼辦呢?誰叫我愛演俠女。

後來這個叫Apple 的男生硬要收我當拜妹,自然他也是個矮騾子,我的朋友幾近八成都是矮騾子,當時的我也沒覺得什麼不對或不好,甚至還很羨慕他們呢。

怎麼講了半天還沒講到開始當矮騾妹,打群架的事兒呢?明天繼續好不好?

2007-06-05

武漢張榮發

.從1994 年我爸定居武漢起,到1997 年他過世,前後一共請了三個褓姆:第一個是劉媽,做了三個月就被我爸嚇跑了。大概老人家正經歷回春期,異想天開以為劉媽是我們要幫他介紹的女朋友,不曉得跟人說了什麼情話,硬是把劉媽嚇得不敢來,才換了第二個周媽。周媽是農村來的,笨手笨腳,形貌醜陋,而且家裡太窮了,老是有兒子媳婦上門,然後我爸的一些好西裝、好的綿被甚至米啊補品的,就一點一點被搬光了。實在偷得不像話了我就讓我五叔辭了她。最後一個是小楊,三十出頭,長得細皮白肉,是我四嬸的遠親,剛離了婚,照顧我爸直到最後,我很感激她的。

住我爸樓下有個張醫生,每天都要上來看我爸,給他做些基本的檢查,打打補針什麼的。我爸最恨他了,因為老人家不喜歡打針啊。有一回甚至當我們幾個兒孫的面,久臥病榻、神智已遠的我爸竟然聲若宏鐘:「我操你個祖宗十八代…..」罵得我們面面相覷,繼而大笑起來。而張醫生不但沒生氣,反倒陪笑:「罵得好罵得好!老人家精神好呢!」

說這張醫生脾氣好?仁心仁術?倒也未必。最主要的原因是每個月我都得付這個張醫生好幾千塊的醫藥費,我五叔氣得老說張醫生訛詐,我說訛詐就訛詐吧!起碼有他就近照顧,我爸病榻上的日子好過多了。

1996 過年期間我又回到武漢,小楊突然哭著來告訴我她不想做了,我大吃一驚,問她為什麼?起初她不肯講,抽抽噎噎的,後來終於告訴我說,那個張醫生每次都來佔她的便宜,又摸屁股又親嘴的,弄得她又羞又愧,幾乎想上吊。我一聽氣炸了,但又不能翻臉,只有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想個對策,該怎麼跟張醫生開口,才能「刀切豆腐兩面光」。

隔天下午,我先去商場買了瓶洋酒,兩條萬寶路的洋煙,去到張醫生那兒,開門見山便謝謝他長期以來照顧我爸的恩情,張醫生每次見到我都很客氣,這下見我又送禮又道謝,更是結巴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我趁勢問他:「張醫生您這會兒忙不忙?」
「不忙不忙!」他忙說。
「那我跟您聊聊吧!」我笑嘻嘻地說,還很大方的自己倒了杯白酒,一瞅他桌上有張名片,我順手拿起:「喲!張醫生,你也叫張榮發啊?」 張醫生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可不?妳們台灣也有個張榮發!他真了不起啊!」 
「是啊是啊!」我接口:「可是張醫生,對我而言你可比台灣的張榮發了不起多了!」我笑著說:「你讓我爸這兩年在病床上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我們一家人都感激你!」
「嘿嘿!」張醫生乾笑:「這是我應該的。 」
「不過,張醫生,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我說「:雖說我爸在這兒有大家的照顧,但他這褓姆的事老搞不定,唉!煩死我了。」我嘆口氣:「我在想,是不是把他接回台灣算了?這兩年我弟弟掙了不少錢,他也一直催我把爸爸接回去... 」
張醫生像隻南京板鴨張大了嘴。
我又說:「那小楊也真是,老跟我哭哭啼啼啼啼哭哭,說她不想做了,我怎麼求她她都不肯,只說她委屈 - 張醫生你跟她住的近,你知道她發生什麼事了嗎?」
張醫生臉色跟聖誕燈似的,青的紅的白的,閃個不停,哪還能答話呢?只有眼睛眨巴眨巴從頭眨到尾。
我再笑著說:「張醫生,我叔住的遠,我也當你是大哥了,我怕這小楊年輕好玩,萬一她勾搭了什麼不三不四的男人回家,失財事小,要是動什麼歪腦筋那就慘了 - 張醫生,小楊叫我姨,好歹也是我晚輩,是我的晚輩就是你的晚輩,小孩家不懂事你要替我教她,我爸也沒幾年了,她再這樣鬧下去,我看下一趟,我真考慮接我爸回去了.... 」
那天是零下的氣溫,可張醫生居然額頭冒出豆大的汗來。
我心想:窮寇莫追!撤。於是乎站起身來,笑盈盈地說 :「哎呀我還得回去餵我爸吃飯呢。咦?」我誇張地左望右望:「怎麼說半天話,不見你太太呢?麻煩你跟她說我要找她打麻將,發她的紅包呢!」

走出張醫生的門,我又回頭補了句:「張醫生,改天你要是坐了張榮發的飛機,說不定他給你頭等艙呢!到時可別忘了來台灣找我玩喔!」

2007-06-04

圖書館小姐遇鬼記

圖書館小姐給我的第一張插畫圖書館小姐是個插畫家,2005年我在設計家網站看到她的作品,就有個念頭想找她來合作一下,於是留了言,但沒有抱太大的期望。沒想到她很快回覆我,而且據她說她已經有兩年沒上那個網站了,那天完全是心血來潮。馬上,我們開始進行《明明不是天使》的插畫合作,第一張她給我的插畫老實說嚇了我一大跳:也不是不好但我真覺得那比較適合一個鬼故事。我把我的感覺誠實對她說了,真謝謝她不但沒生氣,反而更努力捕捉我要的感覺。就這樣三個月內她完成了我要的九張插畫,還有當時我在印刻連載的《玫瑰達人》的插畫六張,一張比一張好,好的我根本不必多說我的感覺或意圖,她自然會用一種奇異的美學方式,幫助我的文字,甚且還好到加分。
我自己曾經也畫畫的,所以很明白那是一種內在的,心靈溝通。

就這樣我跟圖書館小姐變成好朋友,雖然不常見面,不太通電話,然每一次想到要找她時,她就一個電話或msn 敲了過來,而我也常帶給她這樣的意念快遞,令她驚喜之餘大呼過癮。

我一點不諱言自己是個修練狂,十多年來我唯一孜孜不息且樂在其中的只有靈修這件事:我靜坐冥想,記錄自己的衝動、奇想和夢境,並從中連結現實與超現實之間似有若無的線索,我凝聽那些沒有被說出口的話,解讀流過眼前的象徵,只要沒有主觀情緒介入,通常我都擁有一種類似透視或預知的樂趣。例如說有一陣子我走在街上,只要是迎面而來的人,不論性別年齡美醜,我可以在瞬間看到他這一生中的臉孔,從小到老。

之所以會遇到圖書館小姐,我認為是「共振」的結果,也就是說我們有類似的靈異頻道,只不過她比我厲害多了:她常常遇到鬼。

在她跟我講過的十幾個鬼故事裡,最令我毛骨悚然的是一個身穿紅衣吊死鬼的故事,聽故事的那天晚上還有個小朋友小捲妹妹在場,聽得臉像小籠包一樣的揪起,直說:好可怕!好可怕!

我既然下了這個標題也就有義務好好講它一講的,但幾個月前我碰到一堆怪事,膽子變小了,而且老實說我也記不全了,所以我以快轉的方式交待一下,請諸君原諒我現在是三更半夜我又一個人住山上…

話說圖書館跟一票友人飆車夜遊,途經淡金公路的一座橋上,就與友人坐到了橋上聊天,突然看見一名身穿紅衣的女子跳過眼前,而當然的,她朋友發誓說沒有看到。回家以後圖書館就開始不舒服,昏睡,無法下床,圖媽媽帶她去看遍醫生,卻找不出什麼病因。於是圖書館越來越衰弱了,衰弱到家人都想到了後事。
一晚圖書館做了個夢,夢裡是她媽媽和妹妹去陰間找她,而有個陰間女嚮導員領著她們走過無數的靈骨塔後,指著其中的一個說:吶!她就在裡面啦!說罷還燦然一笑。

圖書館當場被這個夢嚇醒了,想叫叫不出聲來,又口渴難耐,然旁邊的妹妹睡得正沉,她只好勉強爬下床,試圖去倒水喝,奇怪的是她的頭就彷彿有股力量被人拼命的往上拽,以致於她不得不仰著頭,這時候只聽到她妹妹大叫一聲:姊!妳這樣子好像吊死鬼喔!

當下圖書館小姐的腦海裡馬上出現自己坐在淡金公路那座橋上,和那名紅衣女子的臉………

當晚聽完這個故事後我立馬作了個古宅凶殺血案的夢報答圖書館小姐。
唉唷我不想往下說了。

我跟圖書館小姐有出鬼故事畫本小說的想法,她現在人正在紐約流浪,說不定還可以增加些洋鬼的故事,不知讀者諸君裡有沒有出版的大爺有興趣,說不定,我們可以把司馬爺爺給『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