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5-13

如夢之夢 忽遠忽近

El Tunel by Cristina Figueredo Posted by Hello


觀賞賴聲川的【如夢之夢】,是我20年來最好的看戲經驗,雖然戲長足足有七、八個小時,但一點不覺得迥長或氣悶,相反的,戲完之後走出劇場,我恍如隔世地望著天色並訝異於:啊!竟然這麼晚了!

這是我第一次,深深地陷進戲的幻覺裡,幾幾乎一時之間無法回到現實中。

2000年五月一個星期六的晚上,新舞臺看完戲後,巧遇黃建業鍾明德,便一起去搭捷運,路上聽他們從方才的日本劇團聊到了Stan 在藝大演出的如夢之夢,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好看的不得了",讓我想盡辦法一定要去看,因為只剩禮拜天最後一場 - 而且票早就賣光了。只好動用惡勢力找了鴻鴻,威脅色(口頭)誘下騙到兩張票,遂找了我的大龍姊姊一塊去看。

好久沒有懷著這樣興奮忐忑的心情去看一齣戲了。
那個下午,許多久不見的老朋友都出現了,大夥兒參加party 似的表情,打打招呼點點頭,並不怎麼專心的。是不是都在想像即將看到什麼樣的【如夢之夢】呢?
每個人都懷著他的夢進了劇場。

這齣戲將觀眾席放在中央,表演區在四周,有三層,前方仍有一個主舞台;於是觀眾被包圍了;360 度旋轉地看著戲,故事忽左忽右忽前忽後,有趣極了。

先講Stan昨在訪談裡說的那一個震動我並使我急欲書寫的理由
就是如夢之夢的主題:5號病人無法被診斷的絕症,只能藉由他自己不斷的回溯與敘述,他的生命之謎才能被解開被閱讀。然而一個謎又掉進了另一個謎,一個故事更牽動了其他無數的故事無數的謎。
【如夢之夢】有三個故事100多個角色,真的很難被說清楚。但Stan 的敘事層次分明,戲謔有深刻更有。男主角是黃士偉,女主角是徐郾玲-近年來我最喜歡最欽佩的女演員。

戲中有個小故事特別牽動我的經驗-我還以為Stan 偷看了我20年前的日記;一對情侶去看電影,排隊買票的時候男生叫女生等一下,他去買玉米馬上就回來。結果他一去不回。

我也一直在用文字用敘述診斷我自己的病。所有的書寫與傾吐是往裡走的,所以外在的欣賞或條件有或沒有,對我不是那麼重要。

每次走進一個故事解開一個結,我就會告訴自己:好了吧?可以了吧?沒有藉口了吧?然而下一次 ─ 當無可理喻的無力與退縮/這類負面的感情形式又出現的時候,我便知道,還有下一個故事下一個結要解,永遠完不了,直到戲落幕,人入土,依舊完不了.....


以下節錄自《剎那中──賴聲川的劇場藝術》時報出版2005-02-24

在關渡的首演

《如夢之夢》的首演是在賴聲川任教多年的國立藝術學院(現改名為國立台北藝術大學)劇場裡,沒有做什麼宣傳,但消息很快就傳開了。由於劇場形式的關係,那次大概只有兩千多人看過這齣戲,但是很快就成為所有觀眾心目中最佳共同祕密。看過的人當然不只是以「撐過八小時」的演出長度為傲,而是他們真的參與了一個特殊的事件。
故事發軔於《西藏生死書》第269頁,敘述一位醫學院剛畢業的學生第一天到醫院上班,結果病房中五位病人死了四位。這位醫生驚慌地發現,她多年來在學校裡所學的訓練和技能,完全沒有教她如何面對這一刻,她只能當一個無助的旁觀者,看著他們在恐懼和驚恐之中死去。
醫生的表妹告訴她西藏密宗有一種「自他交換」的方法,可以幫助瀕臨死亡的病人,但如果「自他交換」太困難,做不成,那麼傾聽病人敘述他們自己的故事,也會對病人有很大的幫助。事實上瀕死病人的故事,蘊藏著驚人的智慧,同時也富有治療的價值。

於是醫生決定傾聽剩下的這位「五號病人」訴說自己生命的旅程。
故事也從這裡展開……

而進劇場的時候,觀眾很難去想像,戲要在哪裡演,因為看不懂舞台在哪裡。座位全部在中心區,而且都是可以旋轉的座位。開演前,劇場的廣播須知宣佈一些看戲的觀賞重點,許多是沒有聽過的,包括:終場休息前,如果非要離席,就不得回座;同時觀眾與觀眾之間也在互傳訊息,好像在旅途上的旅客,在互通消息一樣;有人拿出水來喝,旁邊的人說不要喝!像是在長途車上,到下一站要很久,怕會要上廁所……。

種種期待陪伴著每一位進《如夢之夢》的現場觀眾,首先聽說這個戲是8個小時長,另外又知道觀眾在中間,戲在四周圍,但是怎麼樣都不容易想像它是怎麼運作。等戲開演,那個空間似乎變成一種某個神聖的道場,演員莊嚴的從四個方向的入口上,慢慢環繞著觀眾,好像在路上行走一樣,不知不覺地他們開始愈走愈快,到瘋狂地跑步,他們之間互相都沒有關係,就像觀眾自己平時在路上一樣,然後他們又慢下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到最後停下來,環繞著觀眾,面對觀眾開始說一個神秘的故事,這就是《如夢之夢》的開場。

從一開始,觀眾不知要看360度的哪裡,漸漸的,焦點形成,當真正的故事開始展開,從一個剛畢業的那位醫生身上出發,戲在劇場的四面八方開始展開,同時觀眾漸漸被訓練如何跟著故事旋轉,而這展開也不是單純的,在一個基本上是順時鐘的方向,故事一幕一幕的展開,但是同時也可能會出現在兩個以上的現場。而不同角色也隨時在演出中靜靜地環繞著觀眾席,像是在故事的虛空中盤旋著,等待塔台給與降落的准許,然後在適當的時刻,融入現場。漸漸的,觀眾也會習慣的去看,也就融入其中。

關渡首演時,一口氣看整天戲的人是從下午一直看到深夜,晚飯時間看著黃昏的台北;分兩天看的人,連續兩天的傍晚,從他們繁忙的生活中,到遙遠的關渡來看戲,第一天看完上半場,然後到第二天晚上又來看下半場,看到旁邊坐的都是同樣的人,參加同樣的一件事情,那個心裡的感動是很深的。五號病人得了一種現代醫學無法診斷的絕症,出發去旅行,尋找生命的意義,觀眾跟著他的旅程,到了巴黎,認識了一位從北京出來的,不願意說中文的餐廳女服務生。這兩個孤單的人,也分享了旅程的一段,在法國鄉下一個城堡中,發現一些線索,發現一位法國外交官曾經和他從中國接回來的夫人在那裡度過一段日子,而那位夫人還活著。五號病人的旅程必須往下走,到上海,去尋找那位夫人。當那一位顧香蘭的故事展開,觀眾被帶回到過去,過去的上海,過去的巴黎,過去的法國城堡,在長遠的時間鏡頭的檢視中,五號病人此生所受的苦似乎能夠看出一些端倪。到最後,當五號病人過世了,這一篇史詩中所有各個不同時代的演員,走上台點著蠟燭,觀眾陷入生活中難得參與的一種儀式。

劇終時,劇場整個唯一的照明就是蠟燭。散場的時候,觀眾帶走的是一個複雜的故事,但也是跟自己息息相關的一個故事,帶到山下,帶到生活中。

2 則留言:

匿名 提到...

我文中有說是2000年5月

匿名 提到...

沒關係的
誰都會誤看
我尤其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