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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妹是我在L.A.的室友,一個美麗冶豔的新加坡女孩,15歲就當了模特兒,開始她多彩多姿的人生。其實她來自馬來西亞漁村,有點泰國血統,眼睛飛吊入鬢,笑起來風情萬種,十足一副壞女人相。跟她站一起我簡直清純的像個村姑,她就很喜歡我無辜的長相非常不滿意自己的,每次都說:baby 妳長得真lucky ,不像我,長得那麼海灘,男人看了就想上。海灘是我翻譯過來的。那個字我的字典裡找不到。
她的國語很爆笑,通常是從港劇學來的,所以她常常跟我說 : baby 妳不要講得太裡面,講外面一點我才聽懂。事實上她認識我們的時候才剛學國語,經常鬧笑話,譬如說那天大家在打麻將,她在旁邊等待,等什麼呢?因為打完牌,約莫11點以後,大家要去跳舞。
她是個射手座,性子急到沒命,拼命問大家打到什麼風什麼風?還有幾把?
大家都愛逗她,其中一個仔仔說: 就快打完了,妳先去打扮打扮。
坡妹聽了「喔」一聲,就跑去廚房,不一會跑出來,拿著一只空碗一臉疑惑地問:要打幾個蛋?幹嘛要打蛋? 大夥兒笑得前仆後仰到幾乎沒法打牌。
在我們成為室友之前,有一次我搬新家她來玩,我的門牌是4567,她如發現大陸地說:齁baby 妳會發,妳這個number 長得好整齊!
那時候我們們好得人家都傳我們是 lesbians,我們笑而不答,這樣傳最好了,省得我們還要趕蒼蠅。沒錯,江湖話叫『連削』,我們曾經是最麻吉的洛城姊妹花。
不瞞大家說,之前我寫的拉斯維加斯遇鬼記,主女角就是坡妹。再把故事講一遍,以饗舊雨新知。
在我決定移居L.A.之前,有個長假,我和男友一時興起,開了車就往拉斯維加斯走。 到的時後約莫午夜,Vegas燈火通明像個大攝影棚,夢幻非常。
我放下行李,衝到賭場大廳,準備好好用力玩一下,耳中聽著嘩拉啦的錢幣聲此起彼落,再灌他兩杯威士忌,暈乎乎的氣氛立刻上頭,感覺自己好像走進Martin Scorsese的電影裡,興奮極了。
大廳裡的人很多,面孔像魚群一樣在我眼前游來游去,眼花撩亂中,一尾鮮艷的熱帶魚鎖住了我的目光 - 她穿條瓦薩姬特有圖案的緊身短群,屁股圓翹,兩腿修長( 我特別注意到她沒有穿絲襪),大波浪的褐髮及腰,蜜色的皮膚(是東方人,但絕對不是台灣人),五官精緻,眼睛大而明亮,泰國佛似的往上吊。
我很少看女人看到這麼目不轉睛,但她真是豔光四射啊!我找到我的男友叫他看這個女孩,但我男友家教不錯,他只看了一眼,馬上告訴我:別害我不能思考,輸了算妳的。
女孩模特兒走台步似的,優雅從容的穿梭在大廳,背著香奈兒的皮包,有時手裡拿杯酒。我發覺目不轉睛的不只是我,只要她經過,那些男人都會用眼睛跟她敬禮。過一會兒我去盥洗室,p 完出來,卻赫然發現她正在洗手檯前對著鏡子補口紅-嬌艷欲滴的杏桃色,我望著鏡子裡的她,忍不住說: Nice color ! You look so gorgeous!
她對我嫣然一笑( 哇!眼前突然亮了起來),說:Thank you,my dear !瞇著眼看我非常友善地笑道。
嗯!攀談有望。我馬上就問她:Are you Chinese?
No!她說:But I can speak 汞東瓦 !!
我馬上改口用廣東話跟她哈啦。心裡想,哇!這下越來越有趣了。
幾分鐘以後,我們倆已經姊妹淘似的,手挽著手,親密的從洗手間走出來,我大概知道她什麼來路了。我心裡還直後悔沒有穿出我最華麗的行頭和高跟鞋,站她旁邊我簡直寒酸的像個小ㄚ鬟。不過她並不是那種盛氣凌人的美,所以我還蠻自在。我想我們一定有緣吧!
而且她的嘴可真甜,跟蜜似的,左一句my dear 又一句 sweetie,叫得我頭都昏了,還好我是異性戀,要不然一定對她一見鐘情了。
於是我們就玩到眼睛快睜不開啦。
看看錶,我想該是 Kiss and good night 的時候了,便跟她說我們得睡了,中午還得趕回L.A.呢!她馬上一臉可憐兮兮的小貓臉,她說,能不能去陪她睡,她怕。
我愣住了,看看我男朋友再看看她 ,我男朋友不得不說:好吧,妳去沒有關係。
哪知這女孩開口要我男朋友也去陪她,還很堅持喔。
我看著她充滿疑惑,她看來不像搞 Kinky Sex 的人,但我們相識不到四個鐘頭,她就提出這種要求,實在‧‧太‧‧太‧太考驗我們的人性了。
我那獅子座,很俠女的個性突然跳出來說:沒問題,我們洗完澡就去找妳。
我男友也沒有認真拒絕,所以我們就去啦。
我跟她睡一張床,我男友睡另一張。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電話響了起來,她接過,咕噥了兩句然後遞給我。我還來不及奇怪,就聽到電話裡我男朋友緊張兮兮地說:
妳們快出來,HURRY UP!我和那個女生只好披了衣服睡眼惺忪滿肚子問號的走出房間!男友站在走廊的那一端,面色焦急的朝我們揮手。我當然開口就罵他,半夜不睡覺,演鬼嚇人呀!
他的臉色比下梭哈桌時還難看百倍,聲音略微顫抖地說:我真的見鬼了。他說,睡到一半,他覺得有人在拉他的腳,睜開眼睛一看,一個赤裸上身,挺著啤酒肚的金髮男人,約莫50歲左右,正橫眉豎目的看著他,並用英文大聲咒罵,要我男友滾出房間。
妳們沒有聽到嗎 ? 他反問我們。
在我來不及害怕之前,女孩的臉色刷一下變得慘白,出現了驚惶的眼神。
我當然追問下去,女孩只好吞吞吐吐的道出原委。
原來這個老外男鬼已跟她多年,只要每次她上賭場,這男鬼一定如影隨形纏著她,吵得她不能睡覺。
他有沒有對妳怎樣 ? 我又好奇又害怕地問。
Mother Fucker ,當然每次他都想搞我啦 !女孩一臉恨恨,但蠻不在乎地說。
我目瞪口呆看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迸出一句:那妳就不要上賭場嘛!
哪知女孩嫣然一笑,笑得淒慘詭異,她說:嗯搭嘎(不行啊)!我係賭鬼來個。
頓時我的背脊發涼,一陣麻痺從腳底衝上頭皮,驚覺眼前的她才真是,比如說徐克的電影,倩女幽魂裡走出來的聶小倩。
當時怎麼會想到再見到她而且兩人竟然成了好朋友。
兩個月以後的某一個禮拜五的晚上,在我工作的店裡,我又看到了她的身影。
我很興奮地叫她名字,她卻是一臉茫然相。
怎麼陪妳睡過的人妳都忘了呢 ? 我半帶玩笑的說,於是不拉‧不拉‧不拉,道出那晚Vegas 的事。 她一臉驚喜,但還是想不起來的表情,我也不好意思怪她,很顯然的,她已經喝茫了。
過了兩天她又出現在我們店裡,這趟她不是來玩的,是來上班的。那時候店裡有三個公關小姐,一個北京小姐林紅,兩個台灣小姐歡歡和小雨,加她四個,她是最年輕最性感的了。
自然,喜歡找她的客人也比其她小姐多。雖然她的國語不怎麼好,但她臉上有股"純潔"是一般夜店小姐身上看不到的,當她迷濛的大眼睛深情款款望著你時,就彷彿她已經愛上了你,其實她只是好玩,玩完了以後還是玩,她把什麼都當成玩,玩得開心,玩到玩不動,就是她簡單的人生守則。
但她應付客人的招數也很簡單,除了喝酒,傻笑。講來講去也只能說:是嗎 ? 你猜,你說咧 …實在因為她國語不好。
不過店的男客卻蠻吃她這套,可能因為她胸大腿長,笑起來甜甜的眼睛會說話,隨和熱情,傻不拉姬,講話爆笑,就連一般的女客也都蠻喜歡她。
有一天我和她一起休假,吃完飯去一個朋友的PIANO BAR 喝酒,有個山東女孩叫葉璿在那兒唱歌,我們去找她玩。不知不覺中我倆已經喝了一瓶半的CHIVAS,另兩個朋友來太晚,已經一點半 LAST CALL了,我們就想回家再轟趴一下,我搶著開車,坡妹坐旁邊,經過MISSION時,她突然想到要去修車JOE的家拜訪一下,我說:ok!no problem !就往JOE家一直開,直到她說:妳過頭了!我想都不想,一下巴古回去。說時遲那時快,馬上就有四輛警車前後左右『咻』一聲四面把我攔下。當場我酒醒到可以唱國歌。
怎麼辦呢? 被逮到還是得乖乖做酒測啊! 我還知道要脫掉三寸高跟頭鞋可見我真的沒醉 !! 總之我在乖乖的走直線,轉眼珠,一輩子沒有笑得那樣乖女孩,而我這邊忙著在做酒測,她們那邊也正被警察盤問 。坡妹醉起來真的很可愛 (三分醉就可以了) ,裙子穿得又短,兩手捂住胸口拼命傻笑不迭。警察叫她把兩手拿出來,沒想到她自胸前拿出一小碗剛剛從PIANO BAR 裡幹出來的牛肉乾,笑容可掬地問警察: YOU WANT SOME ? 連警察都忍不住笑了。一旁我的酒測做得尚可,他們就放了我一馬。
那時候"金恩案" 的暴動剛過,老美警察對其他族裔的歧視有收斂一點。此外我另外那兩個朋友一點沒喝,更加上坡妹的笑容和玉腿,當然,還有那一碗『不小心被幹出來牛肉乾』。
坡妹亦有她辛酸的好幾頁,雖然她外表看來灑脫開放,光鮮亮麗,但是她還是有她的死穴,其一是愛情,其二就是賭。90年初,她每個月起碼賺五六千塊美金,仍然寅吃卯糧入不敷出,除了物欲橫流之外,『賭』,就是最大的致命傷。
離我們住處最近的賭場叫 BICYCLE,我有個高中同學在那兒當 DEALER,收入頗豐,據他說連那裡面工作的人都很難把持的住,每天站在鈔票堆出來的美夢前(然而極可能更是一步踏空墜入深淵),瞧著它在對你眨眼招手。真的,是蠻難抗拒的。
我去過BICYCLE一次,聽說那裡牛肉麵很好吃;我是不愛賭的。也許是因為我們家另外三個都好賭的關係。
話說我家這個坡妹常去BICYCLE,偶爾也去私人賭場打打麻將,這點我是閉嘴的,她並不是一個說得通的人,而且她賺的錢,她愛怎麼花就怎麼花,我哪有資格說啥?
對於交上坡妹這個朋友,坦白說還真出乎我意料之外;她除了外表漂亮,個性可愛外,內容其實蠻空洞的,講話真的只能很外面。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個『好朋友』。
我想,她一定是我靈魂裡最不敢的某一些要求的總合,例如說,變成美麗壞女人的慾望,操縱男人玩弄愛情的慾望;雖然她很容易掉進愛情裡,但還算合乎上班小姐的比例原則,好在她是個射手座,又健忘又善變,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原來說的就是她這種人。因此接下來,我要講一個湯姆瓊斯雙排扣的故事,當然跟愛情與好賭都有關。
那一晚她從BICYCLE 睡醺醺的回來,我正在房間裡跟我媽通電話,心情沉重。她一直探頭進來,笑容可掬卻欲言又止。
「佐麼野?」於是我問她。我們講話是國粵英語夾雜的。
「Baby I met a guy。」她瞇著她的桃花眼,無限嬌羞地說。
廢話!我心想,妳每天都遇到好多guy。有什麼特別的嗎?通常她喝掛的時候我是不想浪費唇舌的。
她也不管我願不願意聽,不拉‧不拉‧不拉,口齒不清的描述了她所遇見的那個男人,大意是那傢伙很凱,是個大咖,在BICYCLE 百家樂的賭桌上認識的。男人面前一疊疊100 塊的籌碼,對坡妹如是說道:我有沒有榮幸請全場最美麗的小姐幫我下注呢?
坡妹露出嬌艷的笑容,纖細的手指一揮,結果是輸了。然而男人依舊笑容滿面地說:謝謝妳,美麗的小姐,雖然輸了,但是值得。
我猜坡妹就是在他這句話以後火速愛上她的。
我很想告訴她,那是二秦二林時代的台詞,但她是個馬來西亞漁村妹,肯定沒看過瓊瑤的電影不知道誰是二秦二林。算了!何必敲醒她的美夢呢?朋友的道理是:你開心,我黑皮啦。
這故事聽過就算了!我不覺得有任何發展的可能。她當時愛的男人可多呢,包括了我們店裏的小 DJ 湯尼,門口的警衛尚恩,牙醫傑夫,多的我都記不清數不清楚,也許以某種簡單的說法,她真的是『愛在當下』吧!
不過這回,我錯了。
過了幾天那個男人居然出現在我們店裡,當坡妹神色慌張的來告訴我時,我差點打翻手上的托盤。「坐哪裡?」於是她我問她。
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我看見一堆人,「哪一個啊?」我又問。
「妳等下過來,我幫妳介紹。」她已經興奮的不知所措了。
抱著好奇又期待的心,我踱到了那個大喀的桌子旁,仔細一看,唉呦!我的媽呀!湯姆瓊斯的鬢角加上湯姆瓊斯的雙排扣,這這這,品味也太奇怪了吧!就算有再多的美金我還是會笑場的,真不知道坡妹的眼睛看到了什麼?她明明也很喜歡古天樂的啊?
腦海裡突然閃過"美麗佳人奧蘭朵"。
這部電影是我在西好萊塢一個藝術電影院看到的。當場驚為天人。
在L.A.最好的記憶就是「孤獨」以及「孤獨所衍生出來的一切情境」例如看電影,追逐夕陽,夜泳。簡言之在孤獨的彼岸凝視自己其實就是我生活裡最大的樂趣。
我想坡妹之所以介入我的生活,其實也是我心裡一種隱密的要求。作為一個觀察者一個對愛情冷笑卻無法拒收的半吊子女性主義者,她就是我最不澈底,最虛無的自由。
來講講她那令我敬佩的一面吧。
在Alhambra Main St. 上有一家10 個廳的電影院,我們倆可以在那兒混大半天。不過通常是各看各的,就像她不會勉強我喜歡湯姆瓊斯雙排扣的男人一樣,我也不會硬拉她去看美麗佳人奧蘭朵,我認為要當朋友,起碼要尊重彼此的選擇。
那天我們從早場看到下午四、五點,10 個廳跑來跑去,總是找不到對方。我就在公共電話打她的BB CALL,留話要她六點在大廳見,晚上還得打蛋打蛋上班撞錢柳。但她老也不回CALL,也不見蛋,急得我半死,於是使出奪命連環call,就聽到離我不遠的公共電話一個粗聒的女聲大叫道:好了啦!別摳了啦!X 都被妳摳爛了啦!媽呀嚇得我,三步兩跳跑去摀她的嘴。一邊警覺的四周掃射,看看有沒有人因為她的話笑得不支倒地。還好,經過的都是老外,並無異狀。
喔我忘了說,坡妹的聲音粗嘎沙啞,像刮鍋。那年小玲來L.A. 錄音,聽到她的聲音居然讚不絕口,還想幫她出唱片呢。
那天晚上湯姆瓊斯雙排扣很大方,每個waitress都拿到了100 塊的握手費。通常每張桌子有20塊小費,分一分每個人拿到50 到100 美金一晚上,但握手費就是個人所得了;最多一次我拿過500 塊,我嚇了一大跳,那個才從台灣來的小鬼一臉懊惱的樣子,一定是拿錯了。我還蠻夠意思地問他:那你要不要拿回去?小男生當然愛面子,笑得比哭得還難看:開玩笑?我是那麼小器的人嗎?從此他再也沒出現過。
話說湯姆瓊斯雙排扣,原來是個有來頭的人物;台南人,姓蔡,世界名牌亞洲總代理,有三個老婆。從此以後,坡妹就成為他口中的「第四個查某」,笑得一臉幸福洋溢。坡妹有一點很令我佩服的是,她對於自己的職業和賺男人錢這件事簡直理直氣壯的令人啞口無言。雖然她粗嘎的聲音說起甜言蜜語真爆笑,不過大多數的男人們酒一下肚頭後精蟲跟著上腦,誰跟你計較那麼多?
倆人的蜜月期沒有多久,一晚湯姆瓊斯雙排扣一反常態的,沒有點坡妹的檯,甚至要我們老闆轉告她,千萬別去他的桌子。因為他帶著他的老三,一個高挑秀氣,氣質不錯的女人。兩人正旁若無人的你儂我儂。我一看到那個女人我就知道坡妹沒搞頭了,那女人看起來是會彈鋼琴的那一型,言詞挺文雅。
老實說我心裡蠻同情坡妹的,她已經在後面歇斯底里地摔東西,大哭大罵,發酒瘋了,鬧到我們老闆生氣了,讓我開車把她先送回家去。
雖然我跟她那麼好,可是很多話就如同她自己所說的,只能講得很外面,講得太裡面,她真的聽不懂。對於男人和愛情,我們有太分歧的認定,基本上對她的選擇,我通常保持沉默。
送她回到家,她就把自己鎖起來嚎哭,我得回去上班沒法陪她,倒不擔心她做傻事 ─ 她不會的,她只會虐待別人不可能虐待自己的。回來以後她卻不見了。
我猜她可能去了BICYCLE。雖然擔心但我沒敢找她,我知道她需要的只是好好發洩一下,豪賭一晚,甚至找個男人one night stand ,怎麼樣都可以,就是不要碰到麻煩才好。然而直到第二天下午,還不見她的人影,我心裡有著急。打電話給她,卻沒人接。竟然連call 機都放在床頭上,沒帶 ─ 這call 機可是她的命啊。
第三天,還是不見人,我打電話給BICYCLE 的朋友,他們說根本沒見到她。
這下我真的急了。
我開始通知所有我們的朋友,包括一些私人的場子,果不其然,我打聽到當晚她確實在一個叫強哥的場子裡打麻將,強哥是飛鷹的,也是兄弟咖。
我心裡大概有數了,她一定撇海了,躲起來了。
可是我馬上要付房租啊!嗐!講到錢就傷感情,就算我跟她再好也沒那個能力幫她付600 塊房租,先墊是沒問題,可是我有一個不祥的預感,這傢伙要落跑了。
她的人生曾經上演過無數次的失蹤記。
一天一天過去了,所有的人都問我「坡妹哪兒去了?」,好像她是我的影子一樣。
我由同情,擔心,變成生氣,喝了酒以後更是幹得要命。我必須搬家了,必須離開我那心愛的游泳池和後花園,因為她的衝動和愚蠢,還有不負責任。枉費我們一起生活了快兩年,她的失蹤令我在措手不及中恍然大悟─我哪能怪別人呢?明明是我自己的問題,她那麼多缺點擺在眼前,我卻視而不見。
搬了家還沒完,強哥開始去店裡找我,一次,兩次,三次,臉色越來越難看,話說的越來越難聽。我只能不斷陪小心地說:「強哥,我真的不知道,我哪敢騙你呢?」然後開一瓶XO,向強哥表達我的『敬意』。
時間當然是最好的藥;所有,我對坡妹的錯綜複雜,好比驀然回首,往事早已雲淡風輕了。其實我一個人過得還蠻樂的,不必當她的司機,陪她吃飯玩樂,我認清了自己不太適合壞女人的角色,也許壓根,我對異性沒有太大的需要。
那是我在L.A.的第三年,談過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小戀愛,剛寫完第一本小說,New Age 的閱讀也進入了第二年,正試圖回過頭,凝視自己『那一襲爬滿蝨子的生命華袍』。
我的 New Age 閱讀是從一個常來店裡卻不常說話的客人─理察給我第一本賽斯書『靈魂永生』開始的。當時他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想妳會喜歡這本書的。」
我心裡還不服氣地想:「你怎麼會知道我喜歡什麼書?你根本就不認識我。」
而且在夜店裡,無論是對誰說這種話,可都是一種冒險,不合時宜;但我不得不承認的是,那時候的我的確,需要一些心靈層次的閱讀和指引,我彷彿知道,就有那麼條線,過了它,恐怕就再難回頭了。
於是生吞活剝,我看完了『靈魂永生』。心裡那份空虛彷彿一個洞,開始無限地擴大,擴大。剎那間所有的一切,以一種極緩慢然而甜蜜的速度掉進了這個洞裡,在反覆地翻著『靈魂永生』的同時,我的恐懼和悔恨也慢慢現身了,父母的影像漸漸回到了我的現實生活裡,我熱烈地希望再見到理察,因為我需要更多New Age的閱讀來解釋來看清自己深陷的困境。我終於又見到了理察,他帶著一種「我知道妳會如此」卻是如天使般的微笑看著我。
他把他手上所有的賽斯書都了我,一共五本,其實不容易讀,因為涉及物理哲學神秘學甚至西方宗教學,我只能形容自己在這反覆的閱讀裡,艱困地生存著,死過去又活過來,死過去又活過來。
1993 那一整年,我前所未有的運動,每天都要在SPA 裡花上兩三個小時,因為要出很多的汗,要有那種死過去又活過來的感覺。
那一天,就像每一天一樣,我做完運動後,走進STEAM ROOM 裡休息。蒸氣氤氳中,我看著坐我對面的女孩子,穿的比基尼奇怪怎麼好眼熟。再仔細一看:正是失蹤人口坡妹。
妳媽啦!我當場罵了出來。當然囉,不是那種生氣地罵。
坡妹一見是我,也笑了,卻笑得很不自在。一時無話,氣氛更尷尬了。
我只好說:妳還住L.A.嗎?
她說:NO,我住舊金山。
從舊金山來這兒SPA,妳還真有一套。我搖搖頭半笑半真地說。果然坡妹還是坡妹,從來不虧待自己。她倒是一臉不好意思,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後彷彿下定了決心:BABY 我跟妳說,我結婚了。
我一聽,鼻子差點沒掉下來。誰啊?我不認識吧?我還是忍不住問道。
她搖搖頭,一臉幸福的笑容:等一下他會來接我,我再幫妳們介紹。
一年不見,我跟她似乎生疏了許多,有些問題我已經問不出口也不太關心了,對我而言,坡妹已經沒那麼迷人了,我知道是我變了。 我們沉默地站在Holiday SPA 門口,偶爾提起一些朋友,也只有兩三句話而已。真沒想到再見到她我居然是這麼淡漠,不涉及任何價值判斷的淡漠。於是在等待他老公的過程中,我看清楚了自己和她這兩三年以來的關係,說實話,我覺得好輕鬆。
她老公看起來是個NICE GUY,呆呆的笑容,看來涉世未深。
肯定是被妳騙到手的。我笑著跟她倆說。
兩人甜蜜地互望一眼,跟我定了個遙遙無期的下次約會,目送他們白色的MINI VAN漸漸消失在斑斕的夕陽裡,我跟坡妹的L.A. 奇緣,也暫時打下一個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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