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7-13

寧可這樣,永遠這樣的想起他

.門關上以後,我知道我永遠不可能再見到他,永遠要跟屬於他的那個世界道別了。他永遠只能是我夢裡,一隻翩然來去的蝴蝶,閃著妖媚的光。

他是個英格蘭人,莎劇演員,嗓音渾厚優美,是我在A城的第一個男朋友。而他最迷人之處就是眼睛了:白天,他的眼珠是濃郁的土耳其藍,到了晚上,卻變成清澈的湖水藍,如琉璃閃爍,美麗極了。
一開始,我對他的感覺比較像個玩伴,嘻嘻哈哈、打打鬧鬧那種,像小學時,跟我手牽手上學的那個鄰居小男生。
他常帶我去一些藝術家聚集的地方,破倉庫似的咖啡館;每一張桌椅,都像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性格而獨特。還有很美國風格的鄉村酒吧,跟一些騎哈雷的鬍鬚大漢,大口大口喝著啤酒,說著kinky jokes;起初,我對這些陌生的人事挺羞澀,也因為語言的關係,我適度地扮演著一個文靜而甜美的東方娃娃。然隨著時間的累積,漸漸的,我一點一滴,滲入他的世界。對我而言,他就是一扇新的門,通往異國、新奇的、繽紛的,眾多可能。

我的過去,我的沉重,就這樣,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我們最常去的地方是一個很大、很漂亮的花園,裏面儘是奇珍異草,花木扶疏,風輕輕拂在臉上,空氣那麼芳香甜美,人在其中,彷彿就要化掉。而A城,你知道,永遠是風和日麗、四季如春,彷彿陽光底下,所有的陰霾憂傷都無所遁逃。

那一天,躺在陽光下的我,被曬得渾身酥酥癢癢的,好像體內有什麼正要發芽,而一旁的他正用他迷人的,莎劇演員的專業訓練,在我耳邊輕輕吟誦,寫在每一顆植物旁的指示牌上的,莎翁名句。

O,it came o'er my ear like the sweet sound  

That breathes upon a bank of violets,      
Stealing and giving oder . Enough,no more,   
'Tis not so sweet now as it was before      
O spirit of love,how quick and fresh art thou  

隨著他悠揚的音韻,嬝嬝飄上藍天,飄過朵朵的雲,樹葉上的陽光點點,音符似的跳動,我像影子般,心甘情願貼在草地上,貼在他的身上,任陽光點點,金雨似的,穿過我們的臉、穿過我們的吻,這一切,那麼不真實,卻又那麼美,我不禁迷惘了起來:就這樣愛上了嗎?可不可以,要不要愛上他呢?會不會,我的命運,我的流浪,從此就不一樣了呢?

啊奧菲莉亞請告訴我,妳是因為懷疑愛情,還是因愛的絕望而瘋狂?

三個月以後,他有個機會要去土耳其拍支廣告,他說至少要去一個月。說完以後他看著我微笑似乎等我的反應。

突如其來的分離多少令我有點多愁善感,於是我不經意說了一句:

All I know about Turkey is Turkey Blue,But now,you got the Turkey and I got the blue。

他看著我,半天不說話,表情嚴肅,終於開口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我好心動好心動,幾乎忍不住就要點頭。問題是:我的簽證出了境就不能再入境的,他也知道這點。
是不是他的意思其實是說,那,我們就結婚吧!

然而,我還是對他說了『不』。

這是第一次,我對自己的衝動和熱情卻步。也許因為我不夠認識他,也許因為我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麼,追求什麼;我的膽子還不足以把自己丟到土耳其,我也不知道自己夠不夠愛他,能愛他多久。

但也許下意識的,我寧可這樣,永遠這樣的想起他。

彷彿聽說,當遺憾在時間裏不斷地沖積,逐漸結晶以後,就會變成記憶裡的寶石,嵌入永恒,無窮的象限裏,最後就變成天上迷離閃爍的星星,一如他眼裡那抹奇異的土耳其藍,偶爾飄忽在我的夢裡,蝴蝶般起舞,鬼鬼藍藍,遠指向我那不曾停駐的,流浪的方向。

然而那道門,始終在夢裡,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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