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27

派對女郎

Posted by Hello


nude desending an abstration by edward lee vicent

這事發生在五年前某個冬天的晚上,彼時我正在整理書架,不知打哪兒掉出幾張老照片 - 實在太老了,其中有些人我已叫不出名字,但奇怪的是,照片裡的情境竟一躍而出狠狠踹了我一腳,頓時我跌坐回憶裡。

如果剪掉一生中 Party 以外的時間,把它們放進腦袋的DVD裡,快轉播放,邊吃著烤牛小排喝著威士忌加冰塊,這樣的效果不知道會怎麼樣?怕是自己忍不住笑得東倒西歪吧?
牛小排配威士忌的主意令我積極不少,我離開電腦,拿出牛小排退冰,再穿上大衣,下樓,買包冰塊,順便活動活動酸了一天的筋骨。

街上異常安靜,便利店沒有其他的客人,我停留的時間比平常稍久一點,雖然除了冰塊什麼也不想買,倒也認真地逛了所有的貨物架,到底還是讓我想到了玄關缺一只燈泡,方才被浪費的時間陡然找回意義,啊我再次傾倒於便利店哲學層次的魅力 - 失憶症真是深夜裡便利店最迷人貼心的示範了。

打開家門,猛然見四個女人坐我的客廳裡,正喝著威士忌加冰塊,看著我的DVD天堂之日。我愣住了!看看手裡的冰塊再看看她們面前的酒杯有點不高興:有冰塊也不說一聲!害我白跑一趟,然而農莊的大火在她們眼裡熊熊燃燒,她們看得太專心了,沒功夫理我。
我心想:到底是誰走錯房間呢?
終於其中一個開口問道:妳有沒有其他的酒?說著她抬起頭來,卻把我嚇一大跳 ─ 眼前跟我面對面的,居然是15年前的我自己 - 我怎麼可能忘記那花了我80塊美金燙的一頭金棕色大波浪捲?再仔細一看 - 那可不?可不四個全是我!
我的眼裡也燃起了火苗。

身為一個業餘靈魂學的愛好者,我很容易也很快地接受了她們的來訪,因個人的潔癖使我不想在這兒費盡唇舌描述這些人的來龍去脈,這不是我的重點,重點是我這個Party 的成員有個特色:她們都是我也只是我,有的年輕一點、有的胖一點、有的比較獅子有的較雙魚、有人我一眼就認得出、有的則需要花點時間去回想去辨認:不得不承認,You Never Know ,有些人的外貌的確變得我無法接受,一問之下:果然,是個立法委員。幸好她只出現一次便消失了,這樣的 Party 對她肯定太無聊,除了Girls’Talking 還是Girls’Talking,為什麼不?不然幹嘛 Party ?

每次Party 來的人不盡相同,除了現在正在跟你說話的我 - 必定是我身為地主兼描述者的關係,總之那些個在我生命裡分岔出去,各自過活的我,不定期不定人數的回來找我,一個月一兩次,雖無事先約定,但說也奇怪,每次她們出現的時機恰恰是我覺得煩需要跟人講話甚至喝酒的時候,所以我從沒想過拒絕她們,我也永遠不會拒絕她們,我們共有一張情緒氣候圖,知道彼此的心情和感受。我們走自己所選擇的路,雖然際遇不同,但我們都盡了力,在當下,給了自己最真實的承諾。我不認為自己比她們更真實,她們甚至比我更真實,酗酒抽煙,大哭大笑,有一次剛失戀的32E喝到一半就掛了,吐得亂七八糟,下半夜我只好跪著洗馬桶。

可惜32E不是她的SIZE,(哈哈我就知道你想到這個)為了故事的需要,我必須用一種易於辨認的方式,比如說32E就是:32歲那年的我男朋友叫EDDY。用當時的男朋友來辨認彼此還真是一個聰明的點子,保證絕不重覆。

可供想像的是:我們的Party 常有特別來賓!上禮拜居然出現了23年前跟H 私奔到新加坡的21H ,如今她的女兒都超過21歲了,據她說兩人結婚三年多就離了- 21H 手插著腰比劃著當時拿球棒敲碎車窗抓姦的情形,大家都笑翻了,異口同聲地說:喔!可憐的H ,幸好他逃得快。此後21H 一直單身,跟我們大多數參加Party 的人一樣;我想不管環境身份再怎麼不同,這些「我」在個性和遭遇上,應該差不了太多,畢竟大家共享一張命盤嘛!除了一個剛發情的16T ,儘說些讓我們翻白眼的話,但沒辦法啊!她真的只有16歲,我們每個人都經歷過那段恐怖歲月。

55 是我們公認的大姊姊 - 注意喔!55 後面沒有任何英文字母。起初我不知道該替她高興還是難過,但幾次觀察下來,覺得她不但好簡直好極了,也許比我們任何人都好:她看起來自在而優雅,不抽煙不喝酒,皮膚又有光澤:越看她我越止不住高興,如果55 是我10年以後的目標!我願意為了變成她而付出所有的努力。

這件事情最有趣的一點是:從來沒有人見過我的這些Party Girls!我知道講給人聽的結果就是我被當成神經病,但經常在半夜裡跑到便利店買一堆垃圾零食,隔天清出一大袋垃圾,這類現實生活中的鎖事,參與的人卻視若無睹:我的房東、樓下的瑜珈老師、便利店的女店員,從來沒有人問我任何問題:彷彿我一晚上喝一打啤酒吃五包可樂果三包中華涼麵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三番兩次我在樓梯間碰到瑜珈老師,我邊拖著手上的大垃圾袋邊笑著暗示:對不起啊!昨晚吵到妳了?
瑜珈老師一臉很奇怪地看著我:哪有?妳幹嘛一直降講?

這便是我想要描述這些Party Girls 的心理線索,我企圖把她們變成接下來小說的體驗,這樣才對得起我們的便利商店和視若無睹充耳不聞的鄰居們,我深刻感受到身處的絕境 - 即便是那些私人Party 那麼永恆而美好,但我希望它們穿透,穿透想像和耳語,穿透每個不同時空中的夢境。

在真正的生活裡,且讓我回到一開始的譬喻:我的日子彷彿剪去了所有與人有關的片段,徹底孤獨的一個人:吃飯、行走、思索或用無聊的問題困惑自己,同樣把這段剪接後的時間放進腦袋裡,放慢來看,再配上牛小排威士忌加冰塊,溶化在威士忌裡的冰塊發出輕微的碰撞的聲音,側耳一聽,又像是什麼被撕裂,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永遠是孤獨,完整的孤獨。

偶爾走在路上,我會遇見這些Party Girls,或是從她們的故事裡逃逸出來的人物,我們不會打招呼但在一閃而過的眼光裡,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火炬。

所以這整件事長話短說不過就是五年前的一個冬夜,因為寫不出東西來只好整理書架,沒想到無意飄落的幾張照片,我的 Party Girls 遂先小說一步,跨進了我的生活。

先下樓去倒個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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