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0-03

玫瑰達人 (31)


插圖 by Library

譬如我的母親,她對我結不結婚過於憂慮的結果是,我變得不常回家。說起來也是我的任性,我從來不聽從她的意見,幾個男朋友中如江誠,她連看都沒有看過。她也不喜歡張凊,說他看起來像個薄情的人,我怎麼會服氣呢?那時我們才十六歲啊!但這些年來証明下來,她幾乎是對的。怎麼辦呢?我只能兩手一攤,說句:「C'est La Vie。」

這天我回家拿胡克敏的畫。母親已經煮好一碗香噴噴的麻油腰花在桌上等我。
「妳要胡克敏的畫幹嘛?」母親問,眼睛卻盯著我筷子上的腰花。
「跟一個畫畫的朋友研究研究。」我說,又挾了一塊麻油腰花:「齁!好好吃。」
「別吃那麼多飯!會胖!」母親皺著眉頭看我猛扒飯。
我呼囉呼嚕喝完碗中的湯泡飯,把碗放下:「媽!我已經四十多歲了....」我想說的是:我應該可以不必減肥了吧?
「那又怎麼樣?妳就不是我女兒了嗎?」母親斜睨著我:「妳最近好像又胖了!」
她是故意氣我的,我們母女倆常玩這種把戲。
「母親大人!」我笑嘻嘻地用歌仔戲的口白稱呼她:「想當年妳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恐怕比我胖..胖..胖..多了.....」
「那是因為我沒妳好命,冇幾雷好媽媽!」母親狠狠白我一眼,沒好氣地說。

外婆在母親15歲的時候就過世了,而小舅出生才不到五個月。外婆生養了十二個小孩,夭折了三個,母親排行第五,卡在中間,從小就是個受氣包,不過這是另一個故事、以後再說。我較有興趣描述的是現代女性的新迷思:減肥這個帝國,和它龐大跨國的新順民;如我 -- 這種尷尬卑微、常常偷偷減肥又不敢讓人知道的俗啊子 -- 就像小時候考試前,同學若問看書沒?答案絕對是『沒有!沒有!』而且誰都是這麼講,結果考卷發下來卻一個考得賽一個好。所以說起這些女生啊!我從小就不太相信她們 -- 當然也包括我自己。

可是我卻發現一旦女人談到了減肥,就再也沒有什麼樊籬疆域,每個都像直銷上線,之熱心誠懇親力親為,尤其近年來更有越來越多的男人加入,甚至我突發奇想,把愛情和減肥這兩個帝國統合起來:譬如說,當妳戀愛時便生出一種輕盈感,你的呼吸急促就像全身的卡路里都在用力燃燒,又譬如說,當你在跑步機上汗流浹背的同時,腦中便分泌出費洛蒙,就不由自主的想起情人的親吻和擁抱,繼而滋生出幸福的感受,彷彿全身的細胞都沉浸在愛裡。這麼一來,滿街都是輕盈玲瓏充滿愛意的人們,也就不需要什麼政黨、國家,全世界就是一個大型的減肥中心;如果一定需要個什麼元首的話那也是最纖細最有愛心的那一個。

不過正經地說吧!除了提高慢性病的機率外,肥胖最直接影響的就是身材與外貌 ─-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人都是視覺的動物?第一眼的印象往往主宰了日後行動的方向。別的事也還則罷了,但若是談戀愛、教朋友這等人生大事,體重就好像一道無情的審美標準甚或美德榮譽,它已經內化成一種天然的罪惡感,直接打造了一種新階級:瘦的就是美的就是積極的,胖的就是醜的就是消極的負面的羞恥的不知節制的,當這樣的惡意與歧視漫延在我們的生活甚或潛意識裡,那麼跟法西斯和納粹黨、好像也沒什麼大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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