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動物園 ／ 葉清芳
怎麼能不聽 Tom Waits 呢？
And I'm glad that you're gone , but i wish to the lord
that you'd come home...... 這是一個Tom Waits 的無所事事的下午
只要一放上他的音樂就彷彿酒吧還沒有關門
到處都是酒杯撞擊冰塊的聲音
但我的一個朋友清芳剛剛過去了 － 他是喝死的
所以我也沒什麼感覺
Tom Waits 正適合此刻的心情
讓我為他乾上最後一杯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一兩年就要接受幾個意外死亡的訊息
有至親的的人，有從小到大的朋友
也有這種：一生見面的次數可以用兩隻手數得完的朋友
我甚至不好意思認真悲傷
也許因為大家一早就知道了他總有這麼一天
清芳果然把自己喝死了
我好像已經過了會認真悲傷的年齡
現在，即使有那麼點悲傷
也挨不過天亮以前那空空的酒杯
沒有絕對的悲傷可以對比的絕對歡樂
也因此，一切就結束在一仰而盡的威士忌裡
有些人生是用來下酒的
有些人是用來流淚的
Tom Waits會說什麼呢？
I may be drunk but at least I'm not insane
決定把自己喝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的朋友清芳卻這樣做了，而且做到了
身為酒友，我當然有點羞慚
我們並沒有很認真的不讓他喝酒
或者因為他而少喝一點
他那麼愛他的朋友
他又那麼害怕孤獨
他的畫他的攝影都有一種鬼的狂歡
他的身上早就有死亡的陰影
三年前，清芳集合了63個朋友
大家合作了一本筆記本
或寫或畫或攝影
每一個禮拜都是一個作品的展示
做的很漂亮
一件很理想的事
也只有我這個朋友葉清芳會認真的做這麼件事
筆記本印出來那天是最後一次跟他和那群人喝酒
還是party 一整晚
其實有點罪惡感
我跟他們不是那麼熟
Wake me up in my dreams
關於他的死亡我真的一點都無法悲傷
我們早就看到他的決心了
老實說：我怕
後來他在news98 後面開了家店"芳芳大酒家"
賣牛肉麵，燒烤滷味
一開始還挺認真
大家也呼朋喚友吃過好幾攤
但漸漸又回到老樣子
每一次看到他，他都是醉到半昏迷狀態
救護車就坐了好幾次
但他還是沒辦法不喝
有些朋友因為幫不了他而選擇離開他、不理他
最後見他不過就是５月初在一個新書酒會上
林鉅在他旁邊，跟人介紹他
說他是最專業的酒鬼
當然沒什麼惡意 ，有的話頂多是錯綜複雜的感慨吧我想
清芳臉色是平靜的，已經是鐵青 － 不！更接近一種死灰
我跟他打了個招呼
他卻連笑都沒有力氣笑一下
彷彿一笑就要散去
眼神裡充滿了悲傷
我沒有辦法再看他第二眼
我們認識很早，早在我們都是文藝青年，做實驗劇場的時候
也只有他會跟人介紹我的時候說：她是筆記的
聽得我心狂跳了一陣，眼睛都不小心濕熱了一下
筆記是我們這幫人最初的小劇團，比蘭陵還早
清芳好像是懷恩還是耿瑜的朋友(我記不清了)來幫我們拍照
當年的清芳神清氣秀，不太說話，有點嚴肅又點害羞
真正第一個party 就是在鴨肉扁
那天是薄酒萊上市的日子
清芳開畫展
在鴨肉扁開畫展喝薄酒萊
完全就是自己爽就好的那種藝術家
那也沒什麼不可以
反正我們確實都玩得很爽
那天清芳身邊有一個長頭髮的女孩，是兩人的訂婚
因此還當眾接上一吻，我猶記得那個女生窘迫的笑容
但是兩人都有很幸福的眼神
幾天前打電話給朋友說了些清芳的事
當她說道她這一兩年對清芳好壞
我幾乎忍不住要哭出來
我也是！我逃他像逃鬼似的
我們真是自私啊
也許我們都很生氣他把自己弄成那個樣子
也很怕自己弄成那個樣子
那種藝術的迷幻死亡之氣氛
很令我不安
這幾天困擾我的不是清芳的死亡帶來的反省
坦白說我也沒啥好反省的
很多事我是宿命的
但是，如何去死這件事
如何去執行這件事
它已經離開技術的範疇，例如自殺或意外
而展開一串狂野頹壞的，卻是激烈的手段
一種行為藝術嗎？
那個下午，芳芳大酒家還沒開門
清芳也意外地兩眼清亮的在看一堆資料
我們坐在店門口抽煙，正是傍晚
他告訴我手上那是勞工局的案子，有一個月捷運站的戶外演出
要找誰來做.. 等等....
我當然就講的很興奮了啦，很希望他做成
當然也知道他做不成了
那才是悲哀的所在 ─ 我們都心知肚明
突然我就跟他講一種水耕植物的方式，如何辨別公母預防受精等等
他一直笑一直笑，拼命說：這個好....這個好....
其實我有一半是唬他的
清芳的死亡帶給我很奇怪的感覺
好像一直看得見死亡的半側面
雖然我們選擇不同的表達
但是我真正悲傷在心裡說不出口的
是清芳眼睛裡早就放棄的一種悲傷，那種輕笑
我彷彿懂得他的悲傷
Tom Waits 還能不能在煙霧瀰漫的午夜裡安慰著我
Anyway's the only way 他說
I don't have a drinking problem
'Cept when I can't get a drink....
And I'm glad that you're gone , but i wish to the lord
that you'd come home...... 這是一個Tom Waits 的無所事事的下午
只要一放上他的音樂就彷彿酒吧還沒有關門
到處都是酒杯撞擊冰塊的聲音
但我的一個朋友清芳剛剛過去了 － 他是喝死的
所以我也沒什麼感覺
Tom Waits 正適合此刻的心情
讓我為他乾上最後一杯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一兩年就要接受幾個意外死亡的訊息
有至親的的人，有從小到大的朋友
也有這種：一生見面的次數可以用兩隻手數得完的朋友
我甚至不好意思認真悲傷
也許因為大家一早就知道了他總有這麼一天
清芳果然把自己喝死了
我好像已經過了會認真悲傷的年齡
現在，即使有那麼點悲傷
也挨不過天亮以前那空空的酒杯
沒有絕對的悲傷可以對比的絕對歡樂
也因此，一切就結束在一仰而盡的威士忌裡
有些人生是用來下酒的
有些人是用來流淚的
Tom Waits會說什麼呢？
I may be drunk but at least I'm not insane
決定把自己喝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的朋友清芳卻這樣做了，而且做到了
身為酒友，我當然有點羞慚
我們並沒有很認真的不讓他喝酒
或者因為他而少喝一點
他那麼愛他的朋友
他又那麼害怕孤獨
他的畫他的攝影都有一種鬼的狂歡
他的身上早就有死亡的陰影
三年前，清芳集合了63個朋友
大家合作了一本筆記本
或寫或畫或攝影
每一個禮拜都是一個作品的展示
做的很漂亮
一件很理想的事
也只有我這個朋友葉清芳會認真的做這麼件事
筆記本印出來那天是最後一次跟他和那群人喝酒
還是party 一整晚
其實有點罪惡感
我跟他們不是那麼熟
Wake me up in my dreams
關於他的死亡我真的一點都無法悲傷
我們早就看到他的決心了
老實說：我怕
後來他在news98 後面開了家店"芳芳大酒家"
賣牛肉麵，燒烤滷味
一開始還挺認真
大家也呼朋喚友吃過好幾攤
但漸漸又回到老樣子
每一次看到他，他都是醉到半昏迷狀態
救護車就坐了好幾次
但他還是沒辦法不喝
有些朋友因為幫不了他而選擇離開他、不理他
最後見他不過就是５月初在一個新書酒會上
林鉅在他旁邊，跟人介紹他
說他是最專業的酒鬼
當然沒什麼惡意 ，有的話頂多是錯綜複雜的感慨吧我想
清芳臉色是平靜的，已經是鐵青 － 不！更接近一種死灰
我跟他打了個招呼
他卻連笑都沒有力氣笑一下
彷彿一笑就要散去
眼神裡充滿了悲傷
我沒有辦法再看他第二眼
我們認識很早，早在我們都是文藝青年，做實驗劇場的時候
也只有他會跟人介紹我的時候說：她是筆記的
聽得我心狂跳了一陣，眼睛都不小心濕熱了一下
筆記是我們這幫人最初的小劇團，比蘭陵還早
清芳好像是懷恩還是耿瑜的朋友(我記不清了)來幫我們拍照
當年的清芳神清氣秀，不太說話，有點嚴肅又點害羞
真正第一個party 就是在鴨肉扁
那天是薄酒萊上市的日子
清芳開畫展
在鴨肉扁開畫展喝薄酒萊
完全就是自己爽就好的那種藝術家
那也沒什麼不可以
反正我們確實都玩得很爽
那天清芳身邊有一個長頭髮的女孩，是兩人的訂婚
因此還當眾接上一吻，我猶記得那個女生窘迫的笑容
但是兩人都有很幸福的眼神
幾天前打電話給朋友說了些清芳的事
當她說道她這一兩年對清芳好壞
我幾乎忍不住要哭出來
我也是！我逃他像逃鬼似的
我們真是自私啊
也許我們都很生氣他把自己弄成那個樣子
也很怕自己弄成那個樣子
那種藝術的迷幻死亡之氣氛
很令我不安
這幾天困擾我的不是清芳的死亡帶來的反省
坦白說我也沒啥好反省的
很多事我是宿命的
但是，如何去死這件事
如何去執行這件事
它已經離開技術的範疇，例如自殺或意外
而展開一串狂野頹壞的，卻是激烈的手段
一種行為藝術嗎？
那個下午，芳芳大酒家還沒開門
清芳也意外地兩眼清亮的在看一堆資料
我們坐在店門口抽煙，正是傍晚
他告訴我手上那是勞工局的案子，有一個月捷運站的戶外演出
要找誰來做.. 等等....
我當然就講的很興奮了啦，很希望他做成
當然也知道他做不成了
那才是悲哀的所在 ─ 我們都心知肚明
突然我就跟他講一種水耕植物的方式，如何辨別公母預防受精等等
他一直笑一直笑，拼命說：這個好....這個好....
其實我有一半是唬他的
清芳的死亡帶給我很奇怪的感覺
好像一直看得見死亡的半側面
雖然我們選擇不同的表達
但是我真正悲傷在心裡說不出口的
是清芳眼睛裡早就放棄的一種悲傷，那種輕笑
我彷彿懂得他的悲傷
Tom Waits 還能不能在煙霧瀰漫的午夜裡安慰著我
Anyway's the only way 他說
I don't have a drinking problem
'Cept when I can't get a drink....
注：這是兩年前這個時候吾友葉清芳過世幾天後所寫的
這兩年來 偶爾想到他
特別是在注視著威士忌酒杯中的冰塊時.......
2007-06-09 11:29 ｜｜分類：忽忽拾日彈｜迴響：18｜點閱：5616
回應： 怎麼能不聽 Tom Waits 呢？
曾經總是不醉不歸的朋友
我前幾天又夢到清芳
在他住處 竟然變成一個實驗劇場
有沙灘 也有流雲
他是戲的製作人
戲很亂 拼貼的
背景是他巨幅的畫
那斑爛的顏色 花 和木馬
夢裡我仍然跟他說 清芳 你這戲一定賠
他聳聳肩 笑了
一點也不在乎
果然是清芳
我前幾天又夢到清芳
在他住處 竟然變成一個實驗劇場
有沙灘 也有流雲
他是戲的製作人
戲很亂 拼貼的
背景是他巨幅的畫
那斑爛的顏色 花 和木馬
夢裡我仍然跟他說 清芳 你這戲一定賠
他聳聳肩 笑了
一點也不在乎
果然是清芳
回應： 怎麼能不聽 Tom Waits 呢？
今天不知道什麼原因，我忽然想到了清芳～
兩年多不見了啊～
不由自主的，或者可以說是自然反應性的在GOOGL上打了葉清芳三個字～～搜尋
感覺上，好像經由網路我就可以看到多年不見朋友的最新消息
結果是讓我鬱悶了一整天～
當我啟程離開故鄉開創一個新的人生時，他剛過世沒多久。
對於人生來說，有趣的就在於總有各種各樣的變化，
對於過去的人來說那就像是永恆～
如今，菸酒不沾的我～
多麼希望能跟他報告一下我的全新經歷～
肯定他會邊喝著酒仔細的傾聽，然後不自覺的我也舉起酒杯，跟他感嘆人生的多變並慶祝再次重逢～
葉清芳最後的幾年我幾乎都跟他在一塊，我相信在他過逝前兩年就有很多朋友在他身上嗅到了死的氣味～
不止一次，下午的鴨肉扁攤子上，我跟他無目的的看著過路的匆匆人群，不解的問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嗎？再喝下去會死的～死了不遺憾嗎？
而當時我正喝著啤酒，他每天一瓶高樑～
下午兩點是他一般出現在鴨肉扁的時間。
跟他喝酒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他心思細膩，即便是在酒攤上喝多了，也能發現他的眼神隨時都在關注在場每個朋友的一舉一動，他不希望冷落任何一個人。
他跟我說他並不留戀～
他關心我的感情生活～雖然他自己也並不如意
在最後幾個月，不止一次他問我有沒有什麼需要處理的事情。
我毫不懷疑那是他的義氣、或許也有一點成分是想尋求一點存在價值，（對於有這種想法我一直很感到罪惡感）
就連我當時求職的介紹信和應徵簡歷他都要求我交給他仔細修改，並提出意見。這些事情都一件件在鴨肉扁前邊喝著酒然後完成。
～似乎早看到自己的結局。
生活無聊是最後兩三年他給我的感覺。
後來越來越沒人跟他喝酒，連我也不常出現了～
有時看他一個人坐著獨飲卻也硬著心腸打聲招呼就離開～
當時，跟他喝酒就像...紀錄一個朋友的死亡過程
許多人離開是不忍～在我想來。
後來我才知道在他過去的前一天還向人打聽我是否順利爭取到出國進修的機會～
而我其實早已知道結果，卻瞞著不說，希望拿到正式通知時擺在他的面前跟他大喝一場～
通知來了，卻遲了一天～
今天在網路上沒有搜尋到葉清芳的最新活動訊息
但是看到很多他的朋友寫他的文章～就像這裡
我很想念他～
re: 怎麼能不聽 Tom Waits 呢？
忽忽 :
上一輪我一面在弄手上的工作 一面看中文新聞 一面寫迴響
後來真累了 就去睡了 現在才看見妳後來這貼
要說"有待加強"
是我的表達能力有待加強喔 又沒有加標點
就常有不夠清楚的文意 ...
馬上是阿芳的兩周年 妳細心貼出這篇文章 帶回對阿芳的記憶
真的很棒啊
re: 怎麼能不聽 Tom Waits 呢？
我不認為阿芳是虛無的
他對人 對作品都十分在乎而認真 用他自己的方式
他有能力獨自面對創作 敏銳創新 同時滿懷感情 層次細膩
虛無的人不會這樣做
他比較像是不停感覺著本質的界限而在心底鬱鬱不歡
身邊人們的分擔又使他覺得歉疚 這種循環找不到出口喔
不過奇異的是 這所有疲憊足以使大部份關係四分五裂 煙消雲散
對與阿芳相關的人來說 反而是確認了彼此一向的付出
這份確認足以穿越兩年前的六月
可能也是我們有能力在這裡談起阿芳的原因
re: 怎麼能不聽 Tom Waits 呢？
忽忽 :
我覺得朋友也都很愛阿芳
愛到完全不干涉他喝酒的方式 與因為喝酒而造成的他的整個生活
愛他到任他這樣決定自己的生死
然後再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昨天還想到 幾年前有一陣在台北 他當時在香港做事
一次回來 知道我在一個地方趕工作進度 直接跑來找我
我是面對著門坐 從資料堆抬頭
正看見他斜背帆布書包笑著進來
前面半秒鐘 我還在想 : 這人好像阿芳
後半秒鐘 我也笑了
除了他還有誰 ? 從睡醒到那時還滴酒未沾的阿芳 :
神采飛揚 眉眼清爽
那晚本就約了大學學長碰面 又去聽live 他一路和我們一起
學長夫婦都不怎麼喝酒 他也難得地只喝了一 兩瓶啤酒
我大概還開玩笑 說把他悶壞了吧 並沒有仔細去想 確實有很多次
他是想從"喝酒要喝到醉"的慣性中走開一下 ...
記憶阿芳 是認識他就必需付出的代價 他應該會覺得快樂吧
但是如果現在撥一通電話 還可以在台北找得到他
我會很快樂的 ...
re: 怎麼能不聽 Tom Waits 呢？
唉這個話題說起來太沉重
請原諒我現在的心情無法好好回答
事實上我剛剛已寫了一大篇 但想想還是刪掉好
週末 又難得沒下雨
我要去老街看我的馬殺雞和小白臉了.....
請原諒我現在的心情無法好好回答
事實上我剛剛已寫了一大篇 但想想還是刪掉好
週末 又難得沒下雨
我要去老街看我的馬殺雞和小白臉了.....
re: 怎麼能不聽 Tom Waits 呢？
害怕恐懼, 甚至死亡
是正常的心態.
然而過度的逃避,
與麻醉, 卻帶來更大的虛空和挫折.
幼時的打擊與陰影, 會跟隨一生.
人生就是如此, 勞苦愁煩, 轉眼成空.
要視之泰然, 勇敢面對, 置死地而復生.
來之不易, 不了了之的去,不能說錯,
而是太瀟灑, 太淒涼, 太不夠意思了......
re: 怎麼能不聽 Tom Waits 呢？
我最後一次見阿芳 是一次離台前夕 他那時喝紅酒 喝空的木頭酒箱
堆起來當檔案櫃一樣 裡面放照片底片幻燈片
後來他幫我叫計程車 在騎樓下送我 我上了車回頭看他 他對我笑 但是
沒有揮手 我想他累了 是先和朋友們不知道喝了幾攤 又找了時間約
我碰面說再見的
卻再也沒有見到
他不宿醉的時候 眼睛真好看 手邊還有一些照片
這樣的阿芳眼睛閃亮地笑著
回應： 怎麼能不聽 Tom Waits 呢？
the fields are soft and green
it's memories that I'm stealing
but you're innocent when you dream
when you dream
you're innocent when you dream
Running through the graveyard
we laughed my friends and I
we swore we'd be together
until the day we died
until the day we di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