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6-28

酒後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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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一個夏天的晚上,既濡溼又悶熱,在八德路上台視後一家小吃攤上,我又見到了閻秀。她的五官沒怎麼變,所以我還認得出來。然而她臉上覆了一層俗豔的濃妝和歲月的滄桑,卻讓我失去勇氣,不敢開口叫她 ─ 其實我更猶豫的是,也許她並不願意被我認出來。但或許她根本沒看到我呢!與她同桌的那三個男人一直在灌她酒,她也很有些醉意了,嗓門很大,開口肏閉口幹的,隔壁桌的人不時皺著眉看看她,她卻一臉蠻不在乎。
彼時我是一個綜藝節目的執行製作,收工後跟導播一起去宵夜,因為開車,沒敢喝酒。

從那三個男人的言談中聽來,他們也是電視圈人。跟我同行的導播一直沒有回頭,我猜他們是認得的。果然不一會兒,其中一個啤酒肚的男人就蹭了過來:唉呀唉呀!他大叫:導播你怎麼也在這兒,來來來!一起坐,喝酒!說著回過頭對老闆說:導播這桌的單我買了!誰都不許跟我搶啊!
我有點好笑的看他一眼,才認出他是個老武行,也已經醉得喇媽喇媽了。
我們導播很低調:謝謝了,不客氣。我先買過了。
雙方你推我拉一陣,老武行乾脆把他們桌上的酒和菜,連人,都一起搬了過來。
自然,閻秀坐到了我的旁邊。

這麼一來,我就不自在了。

導播只跟大家介紹我是林小姐,他的同事。我卻馬上自己倒了杯啤酒端起酒杯一仰而盡:我叫林維。我還這麼自報姓名,然閻秀看我的表情仍隔了一層紗,矇矇矓矓的,是酒精的紗還是歲月的紗?在她霧色的眼波中我的心情越來越低迷。

我很想搖著閻秀的手臂跟她說:我是維他命啊!
看著她跟那些色瞇瞇的男人"卓枝啊帕來,四喜啊七巧啊"的喊拳、灌酒,看著啤酒從她的嘴角滿出來,剎那間我好想哭。

導播顯然並不喜歡這個場面,說了幾句客套話起身就要走。我卻無法起身,邁不開腳。雖然我也知道我什麼都不能做。

於是我衝到廁所,狠狠洗了把臉,正推門要出去,閻秀醉歪歪地進來了,口還沒開就"哇"的一聲吐起來,林小姐!不好意思喔.......她邊吐邊道歉,這時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閻秀是我啊!妳不認識我了嗎?我拉著她,又報了一次姓名。
她卻笑了起來:閻秀是誰?林小姐妳認錯人了,我叫君君,不叫什麼他媽的閻秀。說著她甩開我的手,歪歪倒倒走出廁所。

送完導播回家以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又繞回八德路,沒想到就看到閻秀垂著頭坐在路邊,一個人 。

要我送妳回家嗎?我把車子慢下來,搖下車窗,探出頭問她。

她抬起臉來,看到我時愣了一下,隨即揮揮手,叫我走。我沒事,不要理我,她不太耐煩地說:我自己可以,媽的我最討厭人家同情我。

沒有。我急忙解釋:我只是想順路........然而我掰不下去了,因為那時候我住汐止,根本是反方向。

我可以的。她搖搖晃晃站起身:我一向都靠我自己,OK?維他命。

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煙紫色的晨靄中,我還來不及百感交集,收音機裡陡然揚起了青春、甜蜜的女聲:

Let me be there in your morning , Let me be there in your 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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