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9-20

玫瑰達人 (27)

grace by carl dabban Posted by Picasa


那些猩紅色的齒痕慢慢褪成青紫色、又褪成黃綠色 ── 擦過碘酒以後的顏色,皮下仍隱隱作疼。不久黃色亦慢慢淡褪,直至完全隱去,好一陣子我看著那塊新生的皮膚心裡仍是疼的。儘管如此我已瞭然無論江誠或張凊,永遠不可能成為我的結婚對象 ─ 這類的男人只適合恨恨地愛著,適合放在遺憾裡愛著。因為少掉了這兩個最不可能的對象,使得「結婚」這件事聽起來,頓時又樂觀許多,我彷彿真的聽到天外飄來一個篤定的聲音說:放心,三十歲之前,妳一定會遇上妳的Mr. Right。

某日下午我上老街的美容院找月心按摩,三八如和美美也在:三八如在燙頭髮,美美則邊翻著八卦週刊邊修指甲,而我要找月心來自台東的紅葉村,手掌棉實有力,無論是洗頭或是按摩,月心綿密溫柔的指法都令我很放鬆很舒服,所以我定期來這兒報到。三八如和美美跟我寒喧了兩句後,便熱切地討論起她們的街坊話題,樂得我一邊陶醉在月心厚實的手勁力道裡,一邊閉眼享受她們口中的人情世故,好像聽某一戲劇台。除了選舉前後,這家美容院是我打發無聊的好去處;它有一種小鎮獨有卻即將式微的風貌,一種東家長西家短活生生的人的流動感;那種在光影中移動的時鐘和聲音 ─ 其實我在這小鎮很不容易無聊,這兒古老的東西有,翻新的也不少,光是由老街上的店面興衰速度就可想見一般,然而我還是有著偷偷懷舊的傾向。有一晚我甚至作了個夢、夢到我、和寶妹和淑雲,同是一朵蒲公英上的種子,正迫不及待地等著降落,似乎又夢到自己不但生根還發了芽什麼的亂七八糟。

而這個手感也是奇怪的東西,美容院裡有另一個女孩叫玉珍,人長的乾瘦不說,兩隻爪子抓在頭皮上就像木屑毛毛的刺進肉裡一樣,常痛得我叫出媽來,但我看有的客人也都可以忍受她的樣子。玉珍也知道我怕她,總離我遠遠的、臉臭臭的。那我也沒有辦法。而這個紅葉村的月心卻跟我聊得挺好,她不是個話多的人,通常都是回答我的話,說得高興了也就多說一點,也因此我得知了她們的某些剪影:婚禮請客的場面,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村裡的人也輪流出來吃喝,唱歌跳舞。月心說她若是她結婚一定請我好好去玩三天,帶我去縱谷裡那些不曾有人發現的地方。說得我心癢癢的。
「妳要結婚了嗎?」我有點訝異地看著鏡子裡替我按摩的月心,她長得矮矮壯壯的,只有二十五歲左右吧。
「嘿呀!」不料對面鏡子裡正替人染髮的玉珍笑嘻嘻的插嘴道:「她啊娜答今年秋天就做完兵了,可以把月心娶回家了。」
除了烘髮中的三八如以外,在場包括我以內的五個客人輪流恭喜著月心並說著玩笑話,那個胖胖的太太說:「老闆娘泥害囉!月心這一嫁就不回來了,妳又欠一個師傅。」
老闆娘笑著說:「冇要緊!叫文頭家緊擱企娶幾雷細姨。」這話說得似真似假,大家都不知道怎麼接,也就打著哈哈說到別的地方。
「有聽說嗎?卓仔娶的那個大陸妹,三個月就跟人跑了。」胖太太嘆口氣說:「這下卓仔伊老母就可憐啊!又擱煩惱死啊!」
「煩惱去死死好啦!」老闆娘不以為然:「大人大種了,要娶不娶,這款代誌要老母來出頭,有夠冇路用!」
「卓仔敢有四十?」胖太太說。
「太胖了啦!看起來真臭老 ── 」玉珍笑嘻嘻地說,兩手砍在美美的身上好像在劈材。美美卻是無動於衷,仍專心一意地看著手中的雜誌,不時還咋咋嘴。
眾人你一言我語嘻嘻哈哈說著,冷氣機吹風機呼嚕嚕的各自叫著;倒也生出了流暢異趣的節奏。只有三八如從頭到尾困在烘髮機裡大喊:「啥?講啥?泥講啥?」並露出無限孤單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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