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8-30

玫瑰達人 (21)

f & m Posted by Picasa


白玉蘭,學名Michelia alba DC,別稱木筆花,木蘭科含笑花屬,原產地華南、印度、爪哇。供觀賞聞香,製香精,全株可藥用。陽性植物,生性強健,不擇土壤,壽命極長。常綠喬木,株高可達20公尺,小枝淺綠色,披細絨毛,樹皮上皮孔及環節明顯;葉披針形,呈長橢圓披針形,全緣,質厚,互生。花單生於葉腋,白色,花瓣8枚,花蕾被有綠色苞片,具強烈香氣。老葉在3、4月間掉落,5月初長出新葉並同時生出花蕾,花蕾初期呈綠色,慢慢變淡。當花朵要綻放之前,綠色苞片脫去,白色的花就開放了。玉蘭花屬於較原始的植物,它的雄蕊及雌蕊數目均為多數,雌蕊呈螺旋狀排列,雄蕊則圍繞在雌蕊下方,這是原始植物的現象,所以玉蘭花可說是「活化石」的植物。

玉蘭花的香味似縷縷輕煙飄向童年的時空;村子裏的那些孩子,巷口的叫賣聲;茶葉蛋、麥芽糖、豬血糕、鄰居媽媽蒸饅頭的香味、對門呂家的黑狗,那家叫再勵的雜貨店,還有院子中間那顆二層樓高的玉蘭樹;每逢花開的季節,我便攀上牆、坐在二樓、靠近媽媽窗戶的屋簷上,玉蘭樹枝伸出強壯的肩膀、讓我枕著我的夢,神遊在亞森羅蘋和小五義裡。春天時也常常一大早,惺忪著眼,迷迷糊糊爬上樹,摘下正要顫放的玉蘭花苞;因為太陽一上來花就全開了,就不那麼香了;清晨五、六點是正好正香的時候。

童年時隔壁住了一個早夭的玩伴咪咪,敗血症過去的。我偶爾會夢到她,站在樹下,仰著臉指揮若定:「左邊一點、左邊一點,啊!右邊一點…」而我摘下的花,則像蝴蝶一樣飄在她臉上。她走的那一天我躲在玉蘭樹上,獨自在一種很陌生的情緒裡,雖然小小的我並不知道什麼是死亡,但我已經開始想念咪咪了。我只知道再也見不著她這件事情讓我悲傷,那種年紀的悲傷是嚴肅而熱烈的,愛也是。

李伯伯有一盆約莫我身高三分之二的玉蘭樹,我很想要,但搬起來很費事,想半天我還是要了。跟樓下的房東阿嬤借了臺小板車,一路推了回來。然而上樓的這一段路夠嗆,才爬到二樓,我已氣喘如牛。通常這個時候,就會覺得有個男人是不錯的,至少不會閃到腰。

房東阿嬤看我累的坐在樓梯上吐舌頭,便叫了她的越傭來幫我,頓時輕鬆多了,不一會兒玉蘭已站在我的陽台上,鶴立雞群地杵在其它盆栽的中間,我開心極了,大叫一聲:「歡迎光臨!」
小越傭也嘻嘻地笑著,她的國語還不太靈光,但挺聰明,隨便比一下她就知道意思。
「等一下!」我說,倒了杯冰水給她。並給她我才買的T恤,「我穿不下,送妳!」其實我穿得下,只是有點裝可愛的傾向。
越傭推辭:「不要!阿嬤罵….」
「阿嬤不會罵。」我說:「拿著。」
「謝謝小姐。」越傭收下了,笑嘻嘻地走了。
去年冬天房東阿嬷摔了一跤,不久後來了個菲傭,只會說英文,偶爾碰到我就要嘰哩哇啦講一大串,我卻聽不太懂。半年以後又換了這個越傭,看起來阿嬤比較喜歡這個,她真的很聰明,光看她洗衣服、打理陽台的方式就知道了。

我有一個後陽台,和對門寶妹以及四樓的住戶共用,面積挺大,阿嬤擺了個洗衣機,兩個晒衣架,和一些雜物。陽台左右各延伸出一截樓梯,通向我和寶妹的房子;可能是阿嬤加蓋出來的。我們則由屋子旁邊的一條窄窄長長的樓梯出入。出了樓梯是一條傾斜的小巷子,天雨路滑時極有可能滑樓梯一樣的溜下來;我就溜過幾次,滋味還行,真的,不騙你。

2005-08-28

玫瑰達人 (20)

labbra Cliff  Posted by Picasa


我們能拿愛這個字怎麼辦呢?

愛到底是什麼?是誰的愛由誰來定義?坦白說我對愛這整個信仰是悲觀的,人們太輕易地使用這個字了,不僅是情人,乃至於父母或朋友,我們太把愛當成權力的藉口了,當愛變成一種美德上的暗示,慾望的追逐,廉價的口號還是巧克力玫瑰花三克拉的鑽戒,其後或隱藏或執行的各種偏執妄想、人們以愛為名的瘋狂,啊這個字,真令我頭皮發麻。

寶妹哭著回去了,我沒罵她,我只是問她一些實際但尖銳;例如錢的問題。她答得支支唔唔的,忽然眼淚就掉下來了。後來她主動告訴我對方是她初戀男友,兩人這些年來分分合合好多回了。
「那好啊!」我說:「就讓他跟妳結婚吧。」
「他不會跟我結婚的。」說著說著,寶妹的眼淚又簌簌落下。
於是花了半個小時,寶妹把她們這十七年來的聚散情仇,大概講了一遍。
聽完我的嘆息更深了。
寶妹真傻,她一直在為不完美的初戀懲罰自己。

銘印,Imprinting,是由動物行為學家勞倫茲所發表的一種特殊的學習行為,也是動物發育中的一個特定過程,經由這個過程,行為會被依附在某個特定物件上。且次數不需要多,甚至僅僅發生一次,就會對個體產生終生的行為影響。據估計,人類約有200個銘印基因,那麼說初戀的情人或初戀的模式,是不是也是某種愛情的銘印。

我有個從小到大的朋友紫英,她每次交的男朋友都是她初戀男友的再版;不僅長相、性格,連行為模式都一模一樣 - 不幸的是絕大部份是暴力行為。五年前我們斷了聯絡;因為我很怕終有一天眼睜睜地看她被打死。最後見面的那一次,她躺在急診室裡,連呻吟都無法呻吟,因為肋骨斷了兩根。能勸的能罵的話都已說過不下百遍,看著病床上狼狽不堪破娃娃似的紫英,我無力極了。當然,我還是忍不住把那個男人痛罵了一頓,紫英半天不吭聲,驀然虛弱地冒出一句:「他也不是故意的,他是太愛我才這樣的…」
天吶!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著紫英,我只好苦笑著跟她告別,在我心裡已經做了決定,我再也不要聽見她的消息。走出醫院時,我又做了另一個決定,我要跟我的初戀男友,永遠說再見。

是的,我並不比紫英強,其實我比她更懦弱些;至少她還換了人,而我,根本離不開我的初戀男友。那就是在我遇到江之前所有的愛情困境,遇到江以後,看似脫困了,實則換湯不換藥,基本情境卻是差不多的,我一直是愛情裡那個卑微、討好的角色 - 也因此我不得不懷疑,我始終沒有逃出初戀的陰影。

許多女人的愛情裡是沒有自己的,因為她相信她對情人負有義務,需要被情人需要,或者被某種情況所牽制、奴役。而那種情況,她們一概粗糙地,稱之為愛。這樣的愛創造了一個競技場,繼而把我們的時間與精力建立在某種形式上;例如說嫉妒佔有譬如說婚姻;但我們真的需要這些嗎?每當我想到這些問題,我就覺得心裡某一塊隱晦的洞,正加速、無限地擴大。儘管如此,我仍然相信,在愛裡,有一扇美麗的門,打開門就是自由。

一日黃昏,我著河岸信步而行,想起好久沒去看李伯伯了,便彎到了那條幽靜的、彷彿不存在的小巷子,沒想到小巷子的入口竟然給封起來了,橫七豎八釘著三夾板,白漆寫了歪斜的字”海軍用地 禁”,禁字的上面更用紅漆打了個大叉叉,霎時我有些錯愕,好在李伯伯是巷口第一家,像個L似的彎出來,沒有被封到。而李伯伯的大門仍然沒鎖,我對著紗門喊:「李伯伯!李伯伯!」
等了好一會兒才有個黑瘦的女孩來應門:「找誰啊?」
是個東南亞女孩的口音。我有一點隱隱的不安。
「李伯伯在不在?」
「在睡午覺。」
「喔!」我猶豫了一下,說:「「能不能喊他一下,我有事找他…..」
「什麼事?」女孩問,溝通能力還蠻好的。
我一時想不出什麼事,只好說:「我跟李伯伯約好了,麻煩妳去叫他一下好嗎?」
女孩進去了,過了好一會兒好一會兒,李伯伯才慢慢踱出來。
「李伯伯你好,」我說:「不好意思打擾你午睡,我是看到巷口被封了起來,怕您是要搬家了,就想看看您和李媽媽 ──」說到這兒,我突然有點激動,趕緊朝李伯伯笑了笑。
李伯伯大概十秒以後才認出我來:「是妳啊!」沒有下文。
「李伯伯這裡怎麼回事?是不是要改建了?」我又問一次。
「唉!」李伯伯只是嘆口氣,並沒有回答我。
但我知道他聽到我的問話了,也許他不忍心說改建這兩個字吧。他們在這兒住了四十多年了。
「李媽媽好嗎?」我又問。
「就是那樣了。」李伯伯說,他的話一向精簡,也沒有太大的表情。
「李伯伯那你們會搬到哪裡去?」我說:「什麼時候搬吶?」
李伯伯手往上指指:「搬到北邊,公寓。」
「那李媽媽不太方便吧!」李媽媽坐輪椅有段時間了,李伯伯常推她去海邊散步,看了我很感動。
「那也沒辦法啊!」李伯伯又嘆了口氣。
「那女孩是請來幫忙的嗎?」
「是啊!我推不動她了。」李伯伯面無表情地說,我卻好震動。
「李伯伯,過兩天我再來找你。」我說:「我帶兩幅胡克敏給你瞧瞧!」
「胡克敏?」李伯伯頓了三秒,終於有了點笑的表情:「妳現在住哪兒啊?」
「就你前面十分鐘不到,」我說:「就這麼說定了,後天傍晚我再來。」
正要出門,李伯伯叫住我:「我這些盆栽帶不走了,妳要什麼妳就拿吧 !」

2005-08-26

玫瑰達人 (19)

woman in a yellow chair by eliza hawkins Posted by Picasa


闔上植物圖鑑,驀地我有些感受,不過短短兩個月,生活裡的一些習慣居然在不知不覺中被植物影響、改變了;例如之前逛書店的時候,我會花大部份的時間在小說區,現在卻不由自主走到植物區,從一頁一頁的走馬看花,到乾脆坐在地板上來看個仔細 ─ 老實說我以前還不敢這樣不顧形象看小說哩!總之,一事一物乃至於愛情都是這樣吧,一旦你注意他了、對他感到興趣、願意花時間研究他瞭解他的時候,那就進入了一種新的關係,就像逛Chanel、逛Tiffany甚至逛Comme des Garcons;而且是Window Shopping的時候,慾望以一種最完美也最強烈的方式出現,眼睛裡什麼都看不到了,只有那件衣服、那條鍊子、那純粹的存在,那麼無涉與美好 ─ 也許慾望一開始的時候總是美好的吧。

一天早上我和前夫慢跑回來,發現寶妹正坐在我的樓梯口發呆,直到我叫她第二聲以後,她才回過神來:林姊,對不起我有急事找你商量。這才看到了我身後的前夫,她立刻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啊!對不起我不知道妳有朋友。
這是我先生。我脫口而出,前夫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寶妹一下愣住了,期期艾艾地說:啊!真的….那….等妳有空再說好了。
這時前夫插嘴道:沒關係,有事妳們說,我一會兒就上班了。
不不不!寶妹不住擺手:林姊,妳們忙,等一下我再來找妳。一邊說著話,一邊”咚咚咚”地跑下樓,突然回頭朗聲說道:姊夫早安!
我和前夫都嚇了一跳,繼而相視苦笑。
進到屋內,我端出早飯來吃,吃到一半,冷不防前夫問我:妳幹嘛告訴她我是妳先生?
你不是嗎?我反問,有些賭氣。因為當初我們說好誰都不說的。
唉!前夫嘆了口氣。他知道我在鬧脾氣了,自從結婚以後我的脾氣一天比一天差;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沉默了半刻,我的口氣軟化了:我不希望她認為我是帶朋友回家…..
沒想到前夫笑了:喲!我怎麼不知道妳這麼保守。
這下我真的生氣了,垮著一張臉直到他出門,然而才關上門,我立刻就後悔了。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來自己為什麼那麼情緒化,也許是因為他後天就要走的關係。但以前都不會這樣啊!難道真是婚姻的魔咒?
望著桌上猶剩大半鍋的稀飯和幾盤幾乎沒動的剩菜,我湧上一股說不出來的沮喪。
處理好剩菜剩飯以後,才想起寶妹找我的事,於是我撥了個電話給她要她過來。

什麼事?我問寶妹。
林姊,我要問妳一件事,妳不要罵我。寶妹提一口氣:我懷孕了,我想把孩子生下來。
啊!我愣了半天,才意會過來,說:我為什麼要罵妳呢?懷孕是好事啊!
寶妹勉強地笑笑。
對方知道嗎?我還是忍不住問道。
他知不知道一點都不重要。寶妹滿臉不在乎地說。
這麼說妳不打算跟他講?
不打算。
妳打算自己撫養?
嗯!我可以的。寶妹異常堅定地說。
一陣沉默以後,我終於問出口:對方妳認識嗎?
當然認識,不然怎麼上床?寶妹笑了。
我鬆了一口氣。那妳要問我什麼呢?我說:我沒養過小孩,可能沒法給妳好建議。
我想問…要是妳的話,妳會怎麼做?寶妹怯怯地說。
寶妹呀!我搖搖頭:要是我,我根本不會讓自己懷孕,就算是不小心懷了孕我也不會想生下來,更不會想一個人養。我嘆口氣:養個小孩責任有多大妳知道嗎?
寶妹咬著唇不說話。
如果妳真要聽我的意見那我就老實說。我覺得妳這決定太冒險了,它可能影響妳往後的人生,也可能影響到小孩的人生;如果妳不能給他一個起碼的保證、保證安全幸福的話,妳還敢堅持下去嗎?
寶妹的神色越來越黯淡。可是…她囁嚅道:我會愛他…
乍聽到愛這個字,不知道怎麼地我好想哭。

2005-08-23

玫瑰達人 (18)

scilla krasnobajew Rising Sun Posted by Picasa


終究吉姆憋不住、進而源源本本告訴了我他和Amy 的豔遇,事情發生在去年夏天,在家樂福的大賣場裡,吉姆站在一堆小丘似的榴槤前,正在這個嗅嗅那個剝剝的,忽聽一旁有女人自言自語道:這吃起來不知是什麼味道?吉姆轉過頭去 - 據他形容,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白晢渾圓的小腿,然後是一個圓潤飽滿的屁股 - 這對吉姆而言已經足夠了,因此他笑著回答:味道很好,就像個風情十足的女人 ─
剎時女人臉色一變,快步離去。
不想在地下室的停車場,兩人又碰面了,女人草綠色的小車就停在吉姆銀灰色的九人巴旁邊,而女人正在翻她的大手提袋,看起來神色慌張,吉姆有了方才的教訓,自是收斂了表情,朝女人露出他那無辜的笑容:怎麼了?車鑰匙找不著了?
女人抿著唇,想了一會兒才說:也沒有在車上啊!難道掉了嗎?
兩人各懷心事地對望一會兒,吉姆突然露齒一笑:我送妳回去吧!算是為我剛才那句話道歉。
女人猶豫地看他一眼,馬上又迴避他的眼光,正遲疑不決的時候,吉姆做了個大膽的決定,逕自接過女人手中的雜物,一邊笑著說:妳可以賭一下,也許我真的是個色狼。
哪知女人就笑了。吉姆一看那笑容,便胸有成竹了。果然,第二次約會,兩人就迫不及待地上了床。

可我認識的淑雲不會那麼大膽的。我還是無法說服自己那個Amy 就是每天早上在麥當勞大放厥辭的掃毒大隊長淑雲,我聽過她對別的女人刻薄尖酸的評語,她絕對是個保守甚至古板的人,怎麼可能是吉姆口中那個狼虎少婦?
吉姆聳聳肩:虧妳還想寫小說,連人性這麼一點複雜面都接受不了,女人看女人當然沒有男人來得準,我問妳,妳那麼多朋友當中有幾個女人告訴過妳她們的性生活?
我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認:確實沒幾個,有的話也是點到為止。
是囉!誰像我那麼坦誠呢!吉姆笑道。
坦誠?我看你根本就是個暴露狂!我瞪他一眼,跟著問道:後來呢?你們有持續交往嗎?
沒有,我被她嚇到了,有一次她在我家過夜,那當然是用力尬啦!沒想到她尬完以後一夜不睡,就坐在我旁邊看著我,摸我的臉,眼淚還掉在我臉上,媽的這種太恐怖了,搞不好演成致命的吸引力。
那絕對不是她。這下我放心了:淑雲不可能在外面過夜的。
吉姆聳聳肩:不是也無所謂啦!不過她耳根後面有顆紅痣,有機會的話妳可以證實一下。

我發覺我的植物筆記一點用都沒有;拿著植物圖鑑對照了半天,一個名字都找不出來,所有的描述也都不甚準確,沮喪了一會兒,我心想:好吧!就當重修好了,不過這次我要徹底搞清楚,我修的是科什麼課程;也許我錯把數學當成文學唸了。

鄭重其事重新開始之植物筆記 ──
有三十億種生物曾經出現於生命的長河,而現存的亦有三千萬種之多,分為五大界:無核界Monera、原生界Protista、真菌界Fungi、動物界Animalia及植物界Plantae。其中植物界是屬自營生物Autotrophic Organisms,可將太陽能轉變成可供使用的營養物質,是整個地球生態系不可或缺的一員。

何謂植物?十八世紀時,植物刻板的被認定是綠色且根著生於泥土中、不能移動的生物。到了十九世紀時,由於光學儀器的進步,在顯微鏡底下發現了許多具鞭毛可運動的綠色單胞藻,於是「具有細胞壁,且能行光合作用的生物」便成了植物的新定義。迨二十世紀,有了更精密的電子顯微鏡,多數的生物學家又將植物界定義為:「具有纖維素的細胞壁,且可行光合作用的自營性生物」。

至於如何去觀察一株植物呢?
以種子植物為例,每株植物皆有根、莖、葉、花、果實、種子等六大器官,鑑定植物的方法之一,就是用肉眼做出外在型態基本的判讀,例如豆科植物的蝶形花,就是認識豆科植物的最佳利器,其他如花的顏色、花序、葉子的形狀、葉序、根系、果實的種類及莖的走向與纏繞方式等等,都是植物不同的資料,就好我們填在身分証上的戶籍地址啦、照片啦,姓名父母啦,有了這些基本資料,才得已被辨認、被閱讀。

感想:可見,定義關乎於怎麼看與用什麼工具去看,雖然植物本身並不因為我們的看法而改變 ─ 這點,植物似乎比人自由多了,而且,永遠不擔心身份證會掉、會被冒用。
 

玫瑰達人 (17)

Impressions by Nikolai Chystiak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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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子的煙霧中淑雲也矇矓感性了起來,吃完了起士蛋糕又吃了一盤綠豆糕,而我也大概瞭解了她的成長背景,她有一個大家庭,上有兄姊下有弟妹,她是中間那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有一次全家大小興高采烈的出遊竟然把她忘記在家裏,隔天回到家也裝得沒事一樣。所以囉!淑雲的笑容有些悽慘:我大學一畢業交了第一個男朋友,就糊里糊塗嫁了,家裏也沒人問也沒留我。好像我根本是個多餘的人。頓了一下她又說:我老公其實是個好人,只是太軟弱,我公公死得早,他們家三個小孩都是靠他媽媽替人洗衣服拉拔長大的;這我也體諒,只是我氣的是,我再怎麼努力也討不到我婆婆歡心,嫁進他們家十幾年了,到現在我還是個外人,只要是我煮的蔡我小姑一定皺起眉頭把碗一推,說她沒胃口,我大姑一天到晚翻我的衣櫃穿我的鞋,不是我小器,但她比我大上至少兩號,只要她穿過的衣服和鞋子,我就不能穿了。淑雲又點了根煙:林姊,要是妳的話妳怎麼辦?
不能跟妳大姑說嗎?
說了也沒用。淑雲氣憤地噴出一口煙:說了反而招罵;我婆婆就會冷言冷語的諷刺我,說我不知感激,說我吃的用的還不是他兒子的血汗錢,有什麼資格說話。 

在樓下少女的祈禱聲中淑雲猛然想起她還有一大袋垃圾沒倒,飯也沒煮,而她的小孩猶在安親班裡巴巴地等她去接,她匆忙熄了煙,歉笑連連:唉呀真不好意思,打擾妳一下午,跟妳吐吐苦水心情好多了,等我婆婆不在時再請林姊到我家玩,我做石花冰請妳吃。
謝謝謝謝!我趕緊說:先去接妳兒子吧!有空再說好了。
此時電話突然暴響,是神出鬼沒的吉姆,他說他正開車經過我家,有兩盆植物要給我,讓我下去拿,於是我就陪淑雲下了樓,才走到老街上,吉姆的九人巴緩緩駛來。
吉姆搖下車窗:這裡不好停,妳自己搬上去嚕。
當然。我說:謝囉!
吉姆的植物罩在一個紙箱子裡,神祕兮兮的。
這裡面該不會是一隻羊吧?我笑著說。
吉姆笑笑:是隻狼;裝成植物的樣子 ─
我正要誇他說話越來越聰明之際,他忽然曖昧地一笑:剛剛跟妳講話那女的我認識。
淑雲?我大驚失色,不會吧!你認錯人了吧!
應該就是她,那個屁股我認得。吉姆眨眨眼。妳問她是不是叫Amy。
我瘋了啊?不知為什麼我竟有點惱怒:管你這麼多狗屁倒灶事。好了快滾吧你。
吉姆依然滿臉笑容,聳聳肩打上檔,揚長而去。
我愣在原地好一會兒,直到手上的箱子裡似乎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才霍地驚醒過來。

紙箱裡是兩株一模一樣的植物,約二十公分高,已經從兩片子葉中冒出兩對互生的葉子:呈手掌狀、三裂、邊緣有鋸齒,雖有點清香,卻看不出有啥特別之處。
我還是撥了電話給吉姆,問他植物的來歷- 果然不出我所料,吉姆先生一問三不知,只記得是前年旅行西非時帶回來的種子,而在去年聖誕節開了花,這已是第二代。
什麼樣的花?漂亮嗎?我問。
紫色的,不算漂亮。吉姆說:但曬乾了可以泡茶喝。
真的假的?我半信半疑:你喝過?喝了不會中毒吧?
嗐!吉姆笑著說:等到聖誕節妳就知道厲害了。
喝了會跟你一樣色嗎?我說,其實我心裡想的是另一件事。
吉姆嘿嘿嘿地笑,並不搭腔。

2005-08-18

玫瑰達人 (16)

bloody mary by nemo jantzen Posted by Picasa


曇花,broad-leaved epiphyllum,仙人掌科植物,屬於熱帶沙漠裡的旱生性植物。曇花為了要在乾旱、炎熱的環境中生存,只好改變自己身體的結構,以及生活的習性。於是,長時間的進化演變,它不僅具有開花後很快凋謝的特性,而且都只在傍晚以後才開花,以躲避沙漠裡白日高溫的炙曬。曇花外圍多是淡紅與淡紫色,中間潔白如雪,盛開後比一只飯碗的口徑還大。因其開放的時間匆促,所以在欣賞的過程中可以見到,當它逐漸開放時,它的花瓣及花蕊,似乎都在微微地顫動哩。

有一陣子我以寫歌為生 ─ 在這個之前我做過仕女雜誌、流行唱片、和電視編劇。不同的環境卻都是靠寫字這件事情。
做唱片的那兩年我玩得最瘋,那是跟江的後半段,第一年甚至第二年,我們都非常甜蜜。那幾年流行唱片業大好,動不動就可以賣到五十萬、八十萬張的,整個唱片工業需要很多的人,對我這種遊手好閒、又看了幾本現代詩集的人,這行自然是個"很好藏身"的地方。更何況賺錢那麼容易。  

我們一群人常常一個吧混到另一個吧,好像一個晚上不跑個三間就對不起自己。至於這種打獵的事情,多半是落單時或是兩個人一搭一長唱交互進行,超過三個人上,就自己人玩得開心了,哪個還有時間跟陌生男人一句來一句去,打屁說笑話套交情?時常眉目傳情是一回事,一開口又是另一件事,明明看起來很Man 的那種男人,一開口時我嘴裡的酒險些噴了出來 - 怎麼突然一下子就到了火星?在我那個年代的男人大多不擅調情。他們很動物性,就是想射精而已。

人與人之間的緣份很奇妙。就像淑雲和寶妹,我在同時間認識她倆,但和寶妹是在最原始赤裸的情境裡,比方說荒原般的愛情裡她回過頭來嫣然一笑,就相遇了,是一種詩意的情境。與淑雲的交集卻是生活上、那些婆媳妯娌、柴米油鹽的巨細靡遺,那些麥當勞超級市場的時光裡,那些是我不擅長、甚至一生厭惡逃避的話題。
但是我怎麼能因此而拒絕淑雲呢?

我以為淑雲會被我的自殺飛機嚇到,不!她很興奮,甚至約了我哪天再去飛一下,她喜孜孜地告訴我那天她回家以後她婆婆老公倆聯手差點把房子拆了,就只差沒要她下跪,歪歪斜斜的淑雲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平常一肚子的嘀咕趁著醉通通跑了出來。第二天她醒來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一出房門口她婆婆一反常態的客氣,主動要告訴她中飯收在冰箱裡,要餓的話快去熱了吃。淑雲心裡暗暗吃驚,但她也裝得平常一樣,寡言、柔順,面無表情。

如果淑雲能因為認識我而開心一點那也是好的,我心想,我其實不需要那麼冷淡。於是我找了一個下午,請淑雲來我家喝咖啡,除了前夫和寶妹以外,她是第三個走進我家的人。
看得出淑雲很慎重,她的穿著比平常正式甚至還洗了個頭,她像小貓一樣瞪大了眼環視我的屋內,對每樣東西都好奇。

林姊妳家好舒服,淑雲一口氣喝了半杯咖啡,又補了句:連咖啡都好喝極了。
切一點起士蛋糕來配咖啡好不好?我笑著說:我自己做的,一點都不甜!
天吶!淑雲驚呼:我簡直無法想像妳會做蛋糕?告訴我妳還有什麼不會的?
不會做人家的老婆。我在心裡這麼接話,但臉上依舊是笑著。
林姊我可不可以問妳一句話?淑雲說:難道妳從來都沒想過要結婚?
我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兩個月前我才在離婚証書上簽了字。
妳覺得結婚好嗎?適合妳嗎?我反問淑雲。
唉!淑雲長嘆一口氣,望著桌上我的捲煙:林姊我可不可以抽妳一根煙?

 

2005-08-17

玫瑰達人 (15)

Wedding day by Karel Diblicek  Posted by Picasa


自從跟亦芳重逢以後,我時常去找她聊天,有一次她突然說:我還記得妳小時候那個樣子;好可愛,尤其笑起來的時候。亦芳的表情挺認真,我卻有點尷尬。
那天我在椰如看到妳的時候,就直覺到妳很不快樂,亦芳又笑著說:我們老朋友了,我有話直說喔!
亦芳其實我很羨慕妳。不知道為什麼我就說了:我總是碰到一些不想結婚的男人,這麼些年下來,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想結婚了。
是為了這個啊?亦芳說:老實說我還羨慕妳呢!愛去哪兒就去哪兒,一個人多自由。
可自由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啊。我苦笑道。
這時亦芳兩歲的小女兒阿咪拿著牙刷蹣跚地走過來,一本正經地宣佈道:阿咪要刷牙了。
我們笑著陪阿咪走到浴室,看著她慎重其事地握著牙刷,在她僅有的幾顆乳牙上專心一意地舞動,一邊還抽空唱著歌:小白兔你乖不乖 ~~~ 不啦不啦不乖乖 ~~~  
猛一下我的胸口被揮了一拳似的整個揪起,不行了!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結婚。

婚姻一直是我追求自由路上的重重關卡。
有時它是一個男人,有時它是一股無名的焦慮,大部份的時候,它是我的母親。
而我母親不過是所有母親的縮影。

我母親是個算命狂,在我很小的時候她就篤定地告訴我,所有的算命師都說,我會在二十六歲那年結婚。但是二十六歲那年,我並沒有結婚,卻遇到了江,而且愛上他。

我並沒有告訴江關於我二十六歲的婚姻咒語,或許我自己也是半信半疑,總之,在我跟江交往的前三年,我儘量不想這件事。
然日漸積壓的情緒卻洩了我的底,我開始無故發脾氣,無故地陷入憂鬱,二人之間的相處越來越難,越來越有壓力。

我好想跟江攤牌,事實上我們的感情也到了盡頭,我知道他已經有別的女朋友了。
我們只是在找合適的時間分手吧!
二十九歲生日的當天,我辦了個生日party ,請了一些朋友,而江,缺席了,卻送來了290朵玫瑰,朋友們嘩然,笑著說我們的感情真好,怎麼辦呢?我只有苦笑,我知道這290朵玫瑰的宣言是「我們沒有了」,這是我認識江以來第一次收到他的玫瑰花,卻是因為不愛了。

第二天中午我打了個電話給江,一直到第七通的時候,他才懶懶接起。電話這頭的我將近爆發了,劈頭就說了些沒頭沒腦的話,聽得出來他很不耐煩,因為他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我突然覺得無趣,就把電話掛了。同時在掛電話那一剎那,我決定了,這個晚上,我要讓肉體吞噬我自己。晚上11點多,在我踏進那家陌生酒吧之前,還特別在巷口的7-11買了三個保險套 - 一旦女人狠下心來作什麼決定時,她們冷靜的像豹子、狡猾如蛇。這條蛇頂著濃濃的妝,擺明了煙視媚行的穿著打扮,就像我歌裡偶爾會出現的浪女,永遠不想回家,永遠在找尋下一攤。我也不認為這是什麼一夜情,運氣不好的話根本過不了下半夜 - You never know!

酒吧裡的我是另外一個我;老實說我真覺得自己上輩子是個酒家女,我是一喝了酒就開心、就只想把對方灌醉的那種人。而對方如果有本事不被我灌醉的話的,好吧!繼續。
即使是一夜情也有很多方式和等級,有些人是守株待兔,有些人是遍施雨露,更有些人,是來尋找他自己好久不見的背影。肉體只是一種方式,就像酒,它永遠只是個流動的形式 ─ 而形式,只是用來安慰我們如影隨形的恐懼,然則恐懼,又常常隱匿在異常的勇氣裡。

陌生的肉體有絕對的吸引力,僅僅在搭訕的過程中,那肉體的張力持續迂迴地膨脹著,再加上蛇蠍一樣的語言,眼裡烈火焚燒,到最後會不會上床,坦白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光是這個前戲已經到達了高潮。


 

2005-08-16

醉蓬萊   秋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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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 / 陳明善

月闌勾境冷
客夜蟲鳴
淺吟低唱
遠處潮聲
泣如相思浪
忽又金風
桂香浮隱
舊調掀羅帳
老酒無端
愁人話語
苦多塵妄 ○○

幾度春來
古遊詩詞
醉笑星辰
筆舌酣放
難得知音
字裡天涯忘
澀奈人情
叵測私意
玉碎何堪惜
聚散輕佻
秋涼徒憶
去年蓬閬

2005-08-15

貓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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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哥貓妹 / 小慶

兩兄妹是流浪棄貓,7/31來到我家,才兩個月大,還挺害羞的。
妹妹躲在書架的空隙裡,坐在"秘術一千種"上,睜大了眼,看著這個陌生的房間。
哥哥比較大方,偶爾會出其不意的跳出來,跟我的大腳指打招呼。

翌日起床後,牠們顯然已經不怕生了;互相追逐、摔角、精力旺盛極了。
奇怪!一旦養了小貓小狗,好像就會不由自主的稱自己媽媽(或把拔),剛開始一直在講一句話,不可以咬媽媽的電線....自己意識過來以後,嚇了好一大跳。  

貓哥哥和貓妹妹是超級過動兒,他們已發展出一條他們的快跑路線 -- 從床底下跳到書架上、中間踩過CD(嘩啦拉) 躦過床頭櫃,一直沿著這路線,一直飛奔,奔成一條黃線-所謂的貓爆衝,好像看卡通影片,看到我頭昏眼花。

於是找了個weekend 帶牠們回我媽媽家玩。媽媽家有隻哈士奇和泰迪貴賓,看到小貓簡直要瘋掉了 - 當然狗是關在陽台上的。貓妹妹也快瘋了,別說看到狗影、聽到狗叫就發出重度氣喘的聲音,一溜煙地跑到樓上躲了起來。貓哥哥卻出乎意料的大膽,不但不怕,還鑽進窗簾底下偷看那兩隻狗,那種又怕又好奇的樣子,好好笑。

這陣子看小貓咪玩耍,簡直看到著迷,哈利路亞真的是中年危機的轉移,看牠們就像看小孩子的喜悅,徹底臣服的感覺,真好。

最令貓兄妹開心的莫過於我拖地的時候了,牠們立馬變成唐吉訶德貓;一左一右輪流攻擊我的風車大拖把,有時不小心跌在拖把上,迷迷糊糊被我拖著跑,困惑的表情很滑稽。

我的地板變成了小貓的遊樂場,兩個乒乓球、三顆彈珠、一個軟木塞、不知哪兒飛來的過期發票、塑膠湯匙...還有我的膝蓋,如同高低柵欄,小貓們總是巧地跳過,每個下午在運動會十項全能,不知道將來有沒有貓奧運可參加?

於是我為牠們各自起了很CuTe 的名字:叫床貓哥哥和奶嘴貓妹妹,貓哥哥和貓妹妹雖是同母同胎生,個性卻南轅北轍,其一就是抱抱這件事。

貓哥哥和貓妹妹雖是同母同胎生,個性卻南轅北轍,其一就是叫床這件事。平常兩貓是這樣的:貓妹妹給抱,還會呼嚕呼嚕發出蒸氣熨斗的聲音,貓哥哥卻是不給抱的,要硬抱牠,牠可是會翻臉,然而每天早上五點,牠卻準時無誤的叫我起床(奇怪牠有帶錶嗎?),在我的枕頭邊繞圈圈喵喵地叫,用臉拱我的手掌,好!不肯起來是不是?牠就開始舔我的鼻子、我的嘴。起先我還以為牠餓了,或是牠要我清貓砂?可都不是。牠只是要我離開被窩,哪怕我一會兒再睡下也好,牠非要看到我揉著惺忪的眼、離開床舖,牠才甘願。
為了滿足牠的自尊心,我只好起床一下,順便上個廁所,邊尿邊想:莫非,牠是叫我起床尿尿?
有貓叫床,鬧鐘何用?

至於我的奶嘴貓妹妹,每當牠想睡覺時,都會跑來嗯嗯兩聲,意思是"抱抱,我就抱起牠,放腿上,繼續敲我的鍵盤。這時貓妹妹就捲成一個圓圈圈,嘖嘖有聲的吸吮牠的右腿像小嬰兒吸奶嘴般,而且搖頭晃腦的,動作之大。吸著吸著,兩隻手左右交換步,身體就轉啊轉的在我腿上打著圈圈,很快就睡著了。
然而牠十分警醒,四周一有風吹草動,牠馬上伸長了脖子,望來望去。
我怕牠把右腳吸出風濕來,因此有一次,趁牠快睡著的時間,換了另一隻腳給牠吸,貓妹妹吸了下,立刻喵嗚一聲,瞪我一眼(看樣子是很想打我一巴掌),還是把牠的右腿,送到嘴邊嘖嘖嘖個不停。
我常失眠,所以最近常跟貓妹妹講的一句話是:借妳的腿來吸吸好不好?

2005-08-14

玫瑰達人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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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陽台上又發現一名意外訪客:紫葉酢漿草。而且我一眼就認了出來,心裡還頗為得意。這陣子勤逛植物網站果然有點成績。有了仙人掌的前車之鑑,我幾乎用一種感謝的心情將這株只有兩片葉子的紫葉酢漿草,仔仔細細地挖出來,移至另一個空盆,加些培養土並澆了水,看著兩片稚嫩的、絳紫色的葉子迎著晨風顫顫地抖著,我居然有一點淚意。  

紫葉酢漿草,Oxalis corymmbosa,亦名鹽酸草、大本鹽酸子草、鉤鉤草。酢醬草科,球根,株高約十五至三十公分,主根粗大,呈倒圓錐形,白色半透明。掌狀複葉,小葉三枚,倒心臟形,地下有鱗莖;黑褐色,葉叢生於基部。花淡紅色或淡紫色,半平開,花瓣5片,各片呈橢圓狀披針形。春夏季開花,有半年之長。
再看看它的親戚酢漿草,Oxalis corniculata,又稱三葉草,俗名酸酸草。當然也是酢漿草科。複葉,小葉三片,倒心臟形,晝開夜合。花期自春到秋,花有黃色、桃紅色、紫紅色,果實圓柱形,熟時果皮裂開,借彈力射出種子。耐熱耐陰,卻不耐寒。它生命力很強;無論刮風下雨,它總是頑強地活著,而且四季常青。被認為是幸運的化身。  

酢漿草悄然帶來童年的回憶:嘰嘰喳喳的小女孩們、採得了酢漿草,認真地撕去外層那條莖,留下裡面那條燭蕊似的心子,略微風乾,等到心子稍有軔性彈力,就可以去南征北討了。但是那一年,在教室外的那顆大榕樹下,當我用一株不起眼的酢漿草搶走了石玉梅十連霸的寶座,她哇的一聲大哭出來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興趣玩什麼鉤鉤草,甚或是跟人挑戰的事。

石玉梅家住在三張黎市場裡面,開油行,身上老有股花生油味兒,我們倆從小三一直同學到畢業,然自從酢漿草事件以後她就沒給我好臉色看過。尤其是五年級時她忽地拔高,又被遴選為籃球校隊,更是拿白眼加鼻孔瞧人。小女生的我很膽怯,總覺得別人不喜歡自己應該是自己的錯,所以對石玉梅,我幾乎是半討好、半低下的相處著 - 那是一種奇怪而新鮮的感情;卻是憂心忡忡,對於九歲的我而言,石玉梅永遠是我童年中不快樂的一頁。

然而翻過不快樂的那一頁,卻是我此生中頂重要的一頁,那就是亦芳,此生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倆是在訓導主任訓話時認識的;她是六班班長,我是三班班長,我們還有一個好朋友是十班的班長石頭,走路內八字的厲害,鞋底是歪的。
亦芳也是籃球隊隊長,當時就有一百六十五公分高,美麗大方,活潑中又有點潑辣,她住在學校旁邊,走幾步路就到了,是一棟磚造老房子,很大,我們常在她家門口騎迷你腳踏車,沒事就撞到中間的那顆老榕樹,和她瞌睡中的祖母。

跟亦芳的再度相逢也很有意思,本來那天的主角是流行歌手茱蒂,結果一個不小心,她變成我們的配角;起因是我幫茱蒂寫了兩首歌,她想看一下,於是我們約在敦化南路的椰如餐廳,我才到一會兒茱蒂也到了,旁邊跟了一個女生,一看到我就手指著我:妳!妳!妳!妳怎麼長這麼高?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臉激動。我趕緊點頭,不住地點頭 ─ 我當然認出她就是亦芳;還是那個個兒,那樣的飛揚美麗,當場我們就抱頭相認了,嘰嘰喳喳個不停,一旁的茱蒂根本插不上話。

後來我才知道,亦芳的老公曾經是茱蒂的製作人,更是流行音樂界教父級的人物,當我第一次去到她位於郊區的大別墅時,我真的看傻了眼,就像室內設計雜誌裡得獎的作品,無論是傢俱擺設是配色品味到空間處理,都不由自主讓人生出一種「哇」的豔羨之情,我不是常陷入物質幻境的人,所以一旦有了這樣的心動,那更是天搖地動無可匹敵。
那年我二十九歲,有一段長達四年的戀情將近尾聲,正在感情毫無出路的時候,亦芳的突然出現,頓時令我的人生雷電交加、從而走上一條最激情的路。
 

2005-08-11

玫瑰達人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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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合 / 詹錦川

孤挺花,又名百支蓮或喇叭花,屬石蒜科,多年生球根植物。每年約於春季開花,每枝花約3至5朵花,花呈喇叭形狀,碩大而美麗,品種極多,常見有純紅色、桃紅、橙紅、白色或白帶褐色條紋的。它有個可愛的別名叫做Amaryllis,是古羅馬詩人在田園詩中歌詠的牧羊女名字。孤挺花原產於南美洲,鱗莖粗大如洋蔥,種子黑色。鱗莖有毒,誤食者會引起嘔吐、昏睡及腹瀉。
花語:喋喋不休。

淑雲坐在我面前講了快一個鐘頭了,她喝醉了,我們在老街新開的一家小酒館裡。她只喝了半杯啤酒就醉了,真省;我恐怕要喝到第四或五瓶,總之她喝醉了,說個不停,叭答叭答,我都快被催眠了,只好開始喝烈酒。

喝了酒以後,我就再也隱藏不了我的熱情,尤其是這類婆婆媽媽眼淚鼻涕的話題,我會旁徵博引說一些勵志的話 - 也真有我的,喝酒時居然愛說法國話,如果再配上爆米花,那更是連英文都出來了,所以喝完酒的第二天我總是口乾舌燥,看來我也是喋喋不休那一型。

我已經喝了兩杯威士忌了,即將失去我的耐性和笑容,那閃爍在語言後面的主題,我一口乾盡杯中的酒 ─ 現身吧!我說:咦!怎麼從不聽妳提妳老公?
淑雲冷笑一聲:哼!他死了。
我沒來得及大吃一驚,接著她又說:死了倒好,省得活得這麼沒出息。
突然之間她變得精神抖擻,酒精彷彿也失效了,她開始告訴我她老公對他媽媽也就是淑雲的婆婆之言聽計從,連帶不帶傘這等小事也都是媽媽說了算,叭答叭答,像我小時候一種電動遊戲,小精靈,不停地張嘴巴吃豆豆,所不同的是淑雲吃掉的是我的時間,我連呵欠都遮不住了,不行!我要再換更烈一點的酒。

坐到了吧台,我開門見山地問Bartender:你什麼酒調得最好?
Bartender 愣了一下:長島冰茶,自殺飛機,環遊世界....
Ok!就自殺飛機 - 想了想,我又加了兩字:兩杯。
自殺飛機,Kamikaze ,日本神風特攻隊的意思。可見這酒的威力,主要是伏特加和萊姆汁的味道,再加一種叫 Triple Sec 的酒,加進碎冰塊一起 Shake,杯緣再抹上薄薄的鹽,一口或是兩口飲盡,馬上飛機在腦袋裡昇空,跟著上下俯衝、視死如歸;這也是我點自殺飛機的意思了 - 我只想結束這一切摧枯拉朽醉死也罷趕快回家睡覺就對了。
果然淑雲兩口就趴下了。

我喜歡喝酒也有點酒量,一旦喝到開心;或說:三分,我就會一路追下去了,完全是抱著喝死一個少一個的決心 - 用孩子們的口氣說道:喝醉才是王道啊!而通常這種形況是很多朋友一起,我們都會用言語磨蹭對方:幹嘛啊!你那杯是農藥啊?諸如此類。
兩個人喝酒又不同了,肯定是有話要講,眉來眼去也好、傾訴心聲也好,這氣氛是些許靜謐的,最好有點憂傷性感的音樂襯底,間或夾雜著酒杯碰撞,然而記得要預留三分的清醒,以備曲終人散後,一個人,慢慢地散步回家。
至於一個人喝酒的狀況就更多了,開心也喝傷心也喝,天熱也喝天冷更喝,找到什麼理由都可以喝上一杯,然而再怎麼喝,獨酒的樂趣還是要點到為止才好,自己把自己灌醉實在是件很笨的事情。

偶爾有人問我喝醉是什麼滋味?我試著努力描繪它的輪廓:是一種更悲傷的清醒?是一個隱形人格的復活?抑或,它只是個無盡的缺口?也許我只是喜歡在夜裡端一杯紅酒坐在陽台上看著河面山的倒影 - 且讓我嚐試為您捕捉那無與倫比的美麗,那閃爍不停串串金絲銀線般的燈在水裏暈染開來,彷彿一個少婦垂首看著她水中的臉龐,顧盼生姿,胸前華麗的鑽飾跟著她的呼吸起伏而一波一波襬盪。這樣的夜色怎麼捨得去睡?那麼再去倒一杯紅酒,捲一根紙煙,慢慢地抽,等到外面又是最迷離的煙紫色、天要亮未亮之際,而對岸的燈火還是亮的、長長的、折射在灰綠色的水面裡,這時遠方有一條小船悠悠的駛過,將那些金的銀的光束、從中切開;我熄了煙、告訴自己:再不想睡的話,就等著去麥當勞吧!

2005-08-09

玫瑰達人 (12)

Llouvre lovers by larry gindhart  Posted by Picasa


其實我挺怕愛這個字,無論是被說出來或被寫出來、是出自電視、生活、別人的嘴裡抑或是自己的嘴裡,我都覺得不安極了,嚴重一點甚至有掉到螞蟻坑蚯蚓洞裡,毛骨悚然的感覺。我想我可能缺乏與人建立親密關係的驅力吧!

好長的一段日子,不要說對別人的厭煩、連對自己我都厭煩的不得了,常常一句話說到一半就煩了,說不下去了,下半句就不見了;但這樣更煩,煩到我不得不臚列出我所有的厭煩:例如說制約、重覆、盲從和嫉妒、偽善和鄉愿…..在每一個厭煩的後面,我用更多更詳細的描述,企圖尋找那個概念後的極限與可能,突然就這麼驚鴻一瞥,我看見自己模糊的樣貌 - 原來多半的時候我們是在厭惡自己。
那麼可不可能,多半的時候,我愛的也是那個既矇矓、又危險的自己?

一定有很多人跟我一樣,是迷迷糊糊踏進婚姻裡以後,才開始想為什麼要結婚這件事情。
然而我們這樁婚姻很不一樣,除了那兩個臨時被我找來當證人的朋友之外,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事,我也不打算去戶証事務所登記,因為我的戶籍和我母親一起的,要是她知道了我這麼輕易地就結了婚,她一定會大發雷霆、沒完沒了。

但我們為什麼要結婚呢?他那樣的一個人,我這樣的一個人,無論是他或是我,都不打算因為婚姻而改變目前的生活方式:我並不打算跟他回去,他也沒想過要搬過來,他的工作仍是一年飛十萬公里,經過台灣的分公司作兩三個星期的停留,有時美國總公司臨時麼安排了什麼會議,隔天就得飛走的也有,也有時我睡得正香,他一個電話來了,說他人已到了桃園機場。

前夫曾建議我搬回市區、找間離他公司近一點的房子,但我捨不得離開我的陽台、我的海我的山、我美麗的小鎮。他又擔心我這種毫無產值的生活方式,總會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他怕我只是在逃避現實的壓力而已。我說不是的,這才真正是我走過一遭以後,回過頭面對自己的決定,它跟金錢是無關的,是本質的問題。可是前夫聽不懂我的話,我們倆只好各自聳聳肩,而且偷偷的,越來越擔心。

沒錯我也有了擔心;我擔心他對物質實相的追逐會回過頭來吞噬他自己,50歲的男人正值人生巔峰,什麼也都有了,何苦把自己弄得那麼忙?我總認為太忙是一種病。
不知不覺中我們都用自己的框框去看對方,都覺得自己的選擇才對、才好,才聰明。可是事情一開始的時候我們就是現在的這個樣子啊!為什麼那時候很ok的事現在就變成煩惱的來源?想了半天我才恍然大悟:喔!原來,原來婚姻令我們有一種擁有的感覺,就在蓋上章寫上身份證字號的那一剎那。

你擁有什麼呢?一棟房子兩部車子三支電話四張信用卡?抑或一杯咖啡一個無所事事的下午讀一本你最愛的詩集放一張著你最愛的音樂?在我們選擇任何一種價值之前,最好先把它摔在地上,看看它會不會破?是不是膺品。

2005-08-05

玫瑰達人 (11)

Vase Lily by surfing art  Posted by Picasa


剛來的時候我買了輛腳踏車,大街小巷的鑽,騎去農會超市買菜,(那兒比一般超市便宜又新鮮),騎去廢棄的海水浴場,邊曬太陽邊打盹兒。漸漸地,我知道了哪家有惡狗要繞道,哪家又有千紅萬紫的九重葛及果實壘壘的木瓜,那些路上討生活的朋友、鐵蛋阿伯、米粉湯老闆娘、警員阿忠,每張臉孔都令我有種熟稔的錯覺 - 不知不覺中我已變成了小鎮人。

當我和前夫還是普通朋友般通e-mail時,我會不厭其煩地形容小鎮上的人事風景給他聽,去國三十年的他對於小鎮是完全陌生的,而他也會回報我旅行中的某些城市、和豔遇,仍然是導遊手冊的口氣,我亦聽得滋滋有味。但我最喜歡的還是當他寫道他的玫瑰,他那條列式的行文突然有了股無可比擬的熱情:那些字母,像一顆顆的露珠滾動在玫瑰花瓣上,充滿了愛的表達,這話我從來沒跟他說過,但確是從這些述說玫瑰花事的 e-mail 開始,我對他的好感與日俱增。

在我們結婚之前,曾有過短暫的分手,實際上是我堅持之下的決定。他很無奈,但他還是答應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了,在弄擰了的那一點;我執拗地認為,要不就是全有,要不就是全沒有。我只知道如果再不改變的話,我將無法繼續。整個過程中我並沒有提到婚姻;也許我根本不敢面對這個問題,總而言之我就是難受極了,他也受不了,我們倆像青少年一樣,沉默在越洋電話的兩端,終於他說:「不如我們結婚吧!」

羅馬神話中,邱比特為了幫眾神傳遞愛意,常以玫瑰花來表達訊息。到了斯里蘭卡則有句俗話說︰「只要玫瑰花開了,不需要呼喊,愛人自然會聚在一起。」。而號稱世界第一玫瑰花園的 L'Hay les Roses 就在巴黎南郊,園內有六千種、二萬五千株玫瑰;於是韋瓦第、紫雲、黑珍珠、白鳥、巧克力、斑馬、漂亮寶貝、頑皮豹、藍色月亮、超級迪斯可、牛奶妹、夏日陽光、小步舞曲、晚安、唐璜、第一特獎等,都很樂意把名字借給玫瑰花。至於不同顏色的玫瑰花理所當然有不同的花語:紅玫瑰是熱戀,白玫瑰是天真、尊敬,黃玫瑰則是失戀、嫉妒,粉紅色是愛的宣誓,而紫,卻是癡狂。

「不如我們結婚吧!」沉默在電話那一頭的前夫突然開口道:「我們結婚吧!」
我愣了一下,木木地説:「好啊!」
深怕自己反悔似的,我們一句話沒說,就匆匆掛了電話。

在不驚動任何人的原則下,法院公證當然是最理想了,前後不到一個小時,步出法院時我差點摔了跤,好久沒穿高跟鞋了,衣服也是新的,我的頭老是暈的;左看右看手上的戒指情不自禁頻頻低呼:「 Unbelievable!」「Unbelievable!」
前夫小聲地說:「 真是 Unbelievable!我快要尿褲子了。」
然而在驅車回家的路上,不知怎麼回事竟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轟隆隆地包圍著我 - 如此真實壓迫;就像坐在我和前夫的中間,一會兒瞧瞧他一會兒望望我,彷彿這整件事情都是它的詭計。

上床之後怎麼也睡不著,他的鼾聲前所未有的大,雖說之前也聽慣了,但就是跟平常不一樣;我也知道這是我的心理作用,還是把他搖醒了。
「嗯?」他瞟我一眼:「怎麼不睡?」
「我忘了,公證時我們有說『誓詞』嗎?」
「不記得了。」說著,他就打起呼來。
我捏捏他的鼻子,他又睜開惺忪的眼。
「你有說『I do』嗎?」
「I do,I do….」他捂我的嘴,「快點睡!」
隔了好一會兒,我小聲地問:「你愛我嗎?」
他的鼾聲遽起,配合著不遠處的海浪,均勻起伏,還蠻好聽。
遽爾我馬上意識到:啊!我說到愛了嗎?

2005-08-04

玫瑰達人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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盎然 / 楊德文

虛無主義,Nihilism,這詞拉丁文意思是"空無",虛無主義認為生命沒有意義,無論人如何努力想去完成他的價值,到最後還是無法避免一無所得的命運。虛無論者認為生命實質上只有"痛苦"兩字。
起初,我壓根沒有把寶妹和虛無論者聯想在一起:她活得那麼興頭,大學畢業後,她仍馬不停蹄的四處上課,學電腦動畫、學太極拳、學花精靈氣治療法,即使看完一場好萊塢不怎麼樣的電影,她都可以興緻勃勃的跟人討論半天。可就是這股子活力與衝勁讓她容光煥發,魅力四射,所以,當那一天她告訴我她沒有男朋友時、我大吃一驚,馬上反問她為什麼。寶妹的神情立即變得黯淡:「有又怎麼樣沒有又怎麼樣呢?不愛痛苦愛了也痛苦啊 - 」她勉強擠出笑容:「管他呢!老娘一個人也很快樂!」
後來我發覺到,只要寶妹用了老娘這個自我稱謂,那個句子後面就肯定大有文章。
沒有男朋友的寶妹倒是常帶男人回家,恕我不便意淫她的性生活,但是樓下的房東阿嬤似乎意見不少,我們這棟小樓只有我跟寶妹兩個房客,四樓以下全是阿嬷家人自己住,很單純。房東阿嬤不喜歡閒雜人等出出入入,但又不好明講,於是透過我 - 到底薑還是老的辣,阿嬤說:「要小心喔!電視常演那種吃醋的....」
但我怎麼說呢?這種事情我根本不想說 - 如果換做是我,肯定也不會高興的。
不過阿嬤說的也有點道理,小心是對的,何況寶妹正是花樣年華。

對於寶妹,我算是判斷失誤了。然而我卻一眼看出來淑雲是個不折不扣的虛無主義者,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但無論從她的語言、表情、大笑抑或冷笑看來,她那山雨欲來的痛苦感總是呼之欲出,繼而叫人坐立不安;至少我是這麼感受到。我是那種縱有痛苦也是久久一次的流星雨;約好了、一起嘩啦嘩啦下個夠。如果長期浸泡在負面的情緒裡,我會腐爛、會瘋掉。但是誰知道,淑雲彷彿跟我特別有緣,雖然我們並沒有互留電話,或更進一步的約喝咖啡,但我總是能在超級市場、在錄影帶租售店、甚至在美容院碰到她,聊過幾次,我們就真的變成很熟了。

水筆仔,Kandelia,又名茄藤樹,其得名因幼苗像是一枝枝懸掛的筆。它是一種十分有趣的胎生植物,主要分布在淡水河流域,水筆仔每年5、6月開花,一朵朵像是白色的小星星。花謝之後,便長出圓錐的果實。果實成熟後,並不像一般植物會掉落,而是繼續留在母樹的枝條上,直接發芽、伸出胚莖,漸漸長成幼苗。這就是所謂的「胎生」。當幼苗吸收母樹的養分,繼續成長後,胚莖逐漸抽長成為筆狀,一枝枝垂掛在枝條間,而頂端的胚芽和子葉包在蒂萼中,在母樹上度過脆弱的發芽期。到第二年春,果實掉在水中,隨水漂流,一旦接觸陸地,插入泥中,便從根尖伸長出許多支根,使身體固定直立,而支根不斷地伸展,更擴大根莖,抓緊泥土,同時又幫助根部呼吸,往上抽長,長出厚厚的綠葉,以便貯存水分。兩年之後,即可開花結果,繼續地,在河口沼澤地這個惡劣環境中傳宗接代。

進入小鎮之前的紅樹林正是一大片的水筆仔純林,那是地球上紅樹林分佈的最北界了,而位於水筆仔中有一條步道,偶爾我跟前夫會去那兒慢跑。小鎮有四百多年歷史,在河下游的北段,西臨台灣海峽,東有高大宏偉的大屯山,鎮西則靜躺著觀音山,除了沿河一帶地勢平坦之外,其餘多屬丘陵地。鎮上有多處古蹟文物,例如清水祖師廟、福佑宮、龍山寺,昔日荷蘭人領事館今日的紅毛城、以及牛津學堂等。更有中法戰爭後,劉銘傳建造的「北門鎖鑰」砲台,至今仍保存得很好。

2005-08-01

玫瑰達人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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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山遠眺 / 楊興生

記憶真的是一組神秘優美的排列 ─ 有些以圖像、以氣味、以物品、或以某一個字眼存在,有些因很久不去使用、慢慢地忘了它的座標,更有的、它拐了個彎、潛入心靈的地窖,變成生命中逃逸的片段,即便有朝一日驚鴻一瞥,卻又似是而非大惑不解;就像我永遠想不透我為什麼會洗出九隻孤單不同的襪子一樣令人費解,但是費解也好、困惑也好,在這樣一大片一大片如雲層移動的小鎮時光裡,似乎一點兒都不重要了。

住到了這個小鎮上以後,我自然而然的就有一種靜下來的慾望;想寫一些東西,為自己做一些決定;哪怕僅僅是為了瞭解自己也罷,我想好好的做個維修保養、如果可能的話、再更新升級一下,才好繼續地往前走。沒想到突如其來的婚姻使我整個生活都亂套了,不但想法連人生彷彿都有了重大的改變。89天的婚姻不代表任何缺憾,如果真要說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我恨不得89天,變成890天,甚至變成8900天,不過這卻不是對婚姻的正面思考,反而是在某一刻極度厭煩之後所湧現的,對愛情永無止境的幻覺,如此一來婚姻益發顯得形式的無用罷了,只有突增現實與理想間的嫌隙而已,我承認這事兒一開始是我太過天真,然而卻是對自己、而非對婚姻的天真。

前夫是一個90% 認真的人,剩下的那10 %,正是緣由他太認真、因而反比出來的天真,總之也算個奇葩,例如說看電視的時候他完全就是一個電視老兒童,看到嘴巴開開、連筷子裡的食物掉在地上,也不察覺。等到自己發現以後才小嚇一跳,說:「啊!掉了 -」
這樣的男人硬要說他是可愛,那也就是我的弱點了 - 我明知道他有一點被寵壞了;然則就單身這件事而言,這樣的男人的確有一種無辜的魅力。沒想到一旦有了婚姻關係,那些掉飯粒、掉花生皮的事情,頓時就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結婚前前夫最頻繁的口頭禪是「 Unbelievable!」;因為他常被我突如其來、福至心靈的舉動給嚇得半死,不幸的是他又是如此一板一眼紀律分明的人,所以,我相信他是有相當程度的震驚與掙扎:怎麼可以有一個人把日子過得那麼隨興、又沒有目的沒有經濟效益?我知道他看不慣但他真的羨慕我;那一天我還記得,他懶懶地攤在沙發上,看電視喝啤酒,遙控器轉來轉去,一整天無所事事。臨睡前他嘆一口氣說:「完了!我跟妳一樣了!可是還真舒服.... 」
我心想,以你現在的成就和身價,你早就可以放下一切,過著大隱於世、遊山玩水的生活。人生也沒有太難,很多時候,只是肯不肯、要不要而已。
以某種說法的話,我是他某一些無法企及的追求和放鬆,然他對我,何嘗不具有同樣的意義呢?隨著年齡日益增長,我益發覺得生活裡的每一個人,都可以映照到自己的某一面、某一種需要。話就說回我對門的寶妹,敲門事件不久,我在窄窄的樓梯間遇到了寶妹,後面跟了個金髮碧眼的男人,寶妹笑容可掬地朝我說了聲:「Good evening!」甜的像顆巧克力糖。我趕緊Good evening 回去,並立刻修正了我對她的印象。然而,印象還熱在鍋上"噗滋 噗滋" 滾動呢,稍晚,就聽到對門爆出咒罵聲,夾帶著尖叫聲,還來不及想到其他,我人已衝出屋外,只見到那老外一手提著褲子,一邊嘴裡嘟嚷:「Crazy bitch!」,bitch 還沒落板,屋裡飛出一隻拖鞋不偏不倚正落在他頭上,老外險些跌個踉蹌、狼狽中落荒而逃。
隨後,寶妹站到了門口,朝我咧嘴一笑:「還敢說交換語言?老娘只學到個Fuck。」
當場我就喜歡上她了。

喜歡自稱老娘的寶妹只有32歲,跟我一樣也是小鎮的外來客,她在小鎮另一頭的山上唸了四年的大學,習慣了這兒,捨不得走了,儘管畢業後工作換來換去,但總也是住在這兒,她住的那一頭靠老街,街景與我大大不同,老街的清晨和晚上很漂亮,尤其是一個人都沒有的時候,整條街道連天空都乾乾淨淨,乾淨到你好像聽到了老街的過去。然而人一多、那股體味和呼吸、大聲交談中車聲碾過,這時候的老街如何任何一條街,充滿了垃圾和喧囂、完全失去了意義;這也就是為什麼寶妹如此羨慕我陽台外的海景 ─
請容許我浪費一些筆墨,告訴你,好像一個母親說起她的孩子般,叨叨絮絮;我的陽台前常有白鷺鷥低空略過、嘎嘎地叫,飛往金波點點的海面,有時海面是漸層的:河口是石青色、遠一點有些幽藍、再遠、貼著地平線那一層,是張大千的孔雀藍,更壯觀的是颱風過後的景象:猛一看,像個巨大的蓮花池,蓮葉荷田田,不過上頭漂浮的是紅樹林吹過來的樹枝殘骸,那個把我家變成沙灘的颱風是最荒謬超現實的一次,海上漂浮的不只是樹枝樹葉、還有一些傢俱、垃圾、和一頭死豬。而每早晚漲潮退潮時,都會有一陣突如其來的洶湧,潮水嘩嘩作響打著岸、浪花濺到岸上碎裂的聲音。這種時刻總是令我安靜,彷彿就有了更大的信心,穿透自己的虛無。